1.第一章 生死(1 / 1)

正是寒冬,那夜下了場大雪,她宮牆處的一樹紅梅,卻在風中凜冽盛放,向離記得很清楚。

殿前沒有守門宮人,推門入內殿,繚繞煙霧混著清苦的草藥氣味,鑽入她的鼻息。

殿內與往日不同,沒有宮人和醫者在場,隻有一個老嬤嬤侍立在旁,褐色紗帳掩在榻前,隻依稀瞧得見床上,躺著一人。

見她進來,老嬤嬤側身拉開一側紗簾,掛置在床勾上。

“可…見過聖上了?”

希氏閉目平躺在床上,胸口隨著話語上下浮動明顯,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探不出喜怒,可病身還是難掩吃力之感。

“聖上近幾日在與朝臣商議登基大典,還未曾見過。”

希氏沉默片刻,向離還跪著。

希氏神情有些疲態,自顧又說起,“驃騎大將軍在倒馬關與夜涼大軍一戰,被珵王刺中了左胸,負了重傷,你可知曉?”

先帝崩殂,永安國曆經奪嫡之亂,朝綱不穩,夜涼趁亂突發奇襲,倒馬關軍情危急,聖上派遣了她父親去防衛戍邊。

父親怎麼可能受了傷?

那日高牆之上,向離眸子閃過那抹身猩紅披風,威嚴決絕的背影,她心一驚,更是猶意不解。

“臣妾不知。”

今日承乾殿送來了最新戰報,其中並未提及父親受傷一事,向離雖沒見到蕭承景,但戰事的最新消息,即使他再忙也叫抄錄了一份,送到她的宮中。

希氏眉頭一挑,略帶些無奈,“罷了,既如此,你去吧。”

向離恭聲答應後,抬頭望了眼,病榻上的人。

希氏是那時突發重疾的?

先帝在遊離之時,她在龍榻前拖著病體守了兩天一夜。先帝薨逝時,她當下昏厥,看著情況險些就跟著一起去了。

向離不太確定,因她早有頑疾,入王府後希氏就不與她親近和睦,也談不上婆媳之間的為難。

向離正要在宮人的攙扶下起身,靜寂的夜。躺在病榻上的希氏,卻用手強撐起身子仰起頭,說了一句驚人的話。

“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什麼?是為了我?”

向離蹙眉不解。

希氏歪頭,幽深的眸子盯著她,“你可還記得珵王。”

珵王?

珵王蕭承煥,夜涼和親公主的遺腹子。

夜涼公主因叛亂被殺,可先帝仁厚,禍不及幼子,赦免其死罪,賜封地—雍州,號珵王。至十四歲那年便被先帝趕至封地,在封地閉門不出,鮮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雍州與永安都城遠隔萬裏,向離從未見過他,為何是為了她?

先帝薨逝時,珵王大宴雍州全城,絲竹聲樂,歌舞生平,縱情享樂三天三夜。

城中有人以慰先帝之靈,不願遵守,他隨手一揮,橫屍三千。坊間人人自危,都稱他不遵禮法,罔顧人倫。

他不是常人,何人能知曉其中緣由?

為了她,邊關戰爭竟是這個緣由嗎?怪不得,幾次去承乾殿見蕭承景,有時在殿外臣子都向她投去了異樣的目光。

最後,希太後沒有為難她,給了她兩個選擇。

一是自戕,二是…

然而,她清楚,她沒有選擇。

毒酒一飲而盡,她美眸是合上的,可倒下的身姿卻是向著承乾殿的。

成和三年,新帝登基前一日,太子妃暴斃。

太子妃的外家,向將軍府也慘遭橫禍。竟被逃竄叛軍滅了滿門,無一活口,大火燒了整整一夜。

翌日,飄飛白雪將汙穢盡數掩蓋。

新帝手捧鳳冠登基,頒布聖旨,追封先太子妃為德馨皇後,先太子妃之父,向元衡為威忠候,世代襲爵。

坊間人人盡知,這一道虛妄無實的旨意,不過是給皇家的涼薄無情再添一筆,曆朝曆代都是如此。

是夜,雪下的與那夜一般大。

瘦削的男子單衣獨坐台階,懷抱著鋥亮的鳳冠,凝眸望著牆角的紅梅,嘴角帶著釋然的淺笑。

離兒,我終於來見你了。

成和十三年,武堇帝卒。

他在位十年,未曾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