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冬,並州複叛。曹操征關中諸將入並州平亂,陳兵州界,作壁上觀。
郭嘉沒有隨軍。高幹沒有援軍,這場仗沒有懸念,不需要他。他去了趟荊州,讓劉淵隨他去打理岩鹽生意。樊城多山民,岩中產鹽,郭嘉在這裏有自己的門道,能拿到山民采的私鹽,販往豫州和司隸。
劉淵隨他去過鄉野,也去了荊州的富庶城池。
樊城和襄陽是荊州兩大重鎮。樊城是野,襄陽為朝,是荊州治所。劉表的幕府就在襄陽。郭嘉在這裏也有故人,潁川故人。他帶劉淵見了徐庶,劉表的幕僚。他們曾在潁川相識相交,清談論政,郭嘉每次來荊州都會拜訪這位故友。
酒過三巡,徐庶開始老生常談:“奉孝與我同為寒門,何必拘於朝廷?荊襄之地龍蟠虎踞,劉景升老矣,但玄德公有雄才,日後大有可為。奉孝當真無意?”
郭嘉搖頭:“荊州雖大,但不及河北中原。我對劉備沒有好惡,但不想來荊州。”
徐庶不解:“曹孟德不臣,荊州卻是劉姓。奉孝若有忠骨,何不另擇明主?”
劉淵忍不住說道:“荊州姓劉,是漢室之劉還是劉景升之劉?若他真是忠良,為何加害討董功臣?我敬破虜將軍,不齒劉景升。”
徐庶一時無言以對,不知這小姑娘為何出言不遜,問道:“這位是?”
郭嘉泰然:“她是劉淵。”
徐庶有些遲疑:“漢宮平樂?”
郭嘉點了點頭:“朝中有諱,謂平樂。我領的差事有些棘手,她以後會在我身邊。”說罷看了劉淵一眼,說道:“你隻是在史官筆下無名,天子已昭示天下,你是孫府送回漢宮的遺姝,隻是身份存疑。知雒陽當年事者,皆知你真姓,曹操沒有拿你怎樣,隻是要對天下有個交代。在朝,你還是劉淵,但叫平樂。”
“失敬。”徐庶吃了杯酒。他也知雒陽當年之事,這位平樂公主是為孫堅所救,自小長在孫府。孫堅正是被劉表麾下黃祖所殺,她對劉表有微詞也不難理解。
劉淵也恍然而悟,她並不像她想的那樣沒有身份,隻是不能再叫劉淵,但平樂這兩個字依然是她的身份。在朝,知平樂者,都知道她在漢宮的位分。在野,她連平樂二字都不能再用,否則郭嘉的生意就會牽扯漢宮。他把朝野分得清楚,生意是生意,朝堂是朝堂。
徐庶勸說不動郭嘉來荊州與他共事,隻做了些閑談,不再強求。他說琅琊諸葛有王佐之才,謀略之遠不在奉孝之下,日後必嶄露頭角,與天下爭衡。
郭嘉說,他要的從來不是爭衡,而是歸一。所以他不會來荊州,不會去江東,他不會做偏安一方的王佐,沒有必要。徐庶知道他的心意,沒有再多挽留,把他送到襄陽城外,作別了故友。
回鄴城的路上,劉淵問郭嘉為什麼要帶她來荊州。
郭嘉望著車窗外的明月,問她:“若非看過我眼中的天下,怎會知道我要什麼?”
劉淵看著月影下他的側臉:“你為什麼想讓我知道?”
郭嘉回眸,薄唇揚起一抹笑意:“因為你想與我同行,便該知道前路是什麼。”
“你在邀我同行?那為何不娶我?”
郭嘉有些困了,微微合上眼睛:“因為不想。我也沒有邀請你,隻是攔不住。”
劉淵卷起披毯轉過身去:“無趣。”
郭嘉知道,劉淵回鄴城隻是想弄清楚他是誰。他覺得沒有必要,希望她看到以後,而不是從前。但她比他想的更執拗,處處求索。甚至讓他娶她這件事,她問過不下十次。
她不蠢,也不想嫁給他。郭嘉知道她在問什麼。她不敢挑明,因為不敢相信。不過他還是希望劉淵看到以後,而不是追究從前。他希望她能接手他的生意,能在這世上靠自己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