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似乎來的比戚州要早些。

庭院裏前兩日下的雪如今已經化得差不多了。零零碎碎成塊兒的冰雪聚集在陰暗的樹下和牆根,在已然泛著枯黃的草地上留下白色的影子。

草木枯敗,雲暗天陰。

冷風順著地上鋪著的鵝卵石,打著旋往上爬,一陣又一陣刮過。

蘇裕和披著一身鬥篷,快步在林府的後院裏穿梭。

今天是她認親的日子。

昨日在姨娘那邊結束了最後一天的禮儀課。晚上準備走的時候,姨娘遞給她了一件衣裳。

那衣裳的料子用的是綢緞。

姨娘看她試穿的時候,一旁的嬤嬤也跟著說:“這是姨娘她為了你認親的場合,特意從街上裁的緞子。這馬上到冬天了,姨娘怕你冷,還特地往裏套了些棉花。”

蘇裕和微笑地道了謝。

整個林府就這一位姨娘。姓宋。

她到京城後,直接就被拉到了這位姨娘這裏。一個月的時間,她除了宋姨娘和她院裏的奴婢,其他誰也沒看見過。

全在學習禮儀。

所幸,宋姨娘對她還不錯。

如今的鬥篷下麵,就是那件衣裳。

透過鬥篷頸口上係起來的帶子,能看見露出來的白色襟口。上麵用藍色的繡線繡了些枝葉圖紋,錯落有致,白藍相間。若是從遠處看,倒是像貼上了幾片青花瓷。

鬥篷下是湖藍色的外裳。

風吹起來的時候,鬥篷偶爾會被吹開,露出裏麵的縝密線縫。

頭被風吹得有些冷。

兩條腿的快速交錯裏,蘇裕和在大腦裏不停地設想見到父母的場景。

整個人激動又茫然。

大腦裏亂糟糟的一片。

她深呼了一口氣。

抬起頭,宋姨娘正站在偏院到主院的那條廊道盡頭等她。

蘇裕和快步走了過去。

直到在那女子麵前站定,蘇裕和才聽見她緩緩張口:“走路的姿態沒什麼問題。頭發也紮的合乎規範。”

默了默,那宋姨娘看向了她鬥篷裏的那件湖藍色衣服。

“我給你做的這件衣服可還合適?”

“剛剛好。”

“那就行。我想著,你這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母親了,總是要穿的稍微正式些才是。什麼之前穿的那些舊衣服,總是看著不夠正式。到時候免不了要落人口舌。”

她說著,將腰背挺直了些許。

“走了,跟上。”

四人在林府的院子裏腳步匆匆。

蘇裕和一麵走著,一麵抬頭看向前麵那女人的背影,心裏壓抑了許久的求知欲愈演愈烈。

她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當年會分開,以及,為什麼會將一個本不屬於自己的孩子當成親女兒來養。

宋姨娘似乎覺察處了她的欲言又止,一麵走著一麵說道:“你馬上就要見到你的父母了,現在問我,不如到時直接問他們。”

她說完這句話,往前走的步子頓了一下,才繼續往前走去。

蘇裕和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有些躊躇。

覺察到女孩的速度慢下去,女人停下步子,回頭看向她:“怎麼了?”

蘇裕和搖了搖頭:“沒什麼。”

她將心裏的思緒壓下去,重新跟上她的身影。

然而宋姨娘卻沒繼續走。

她看著這女子走進自己,淡笑著開了口:“想到要見自己父母,緊張了?”

“是有些的。”

宋姨娘輕笑:“不用緊張。”

這話像是說了一半,蘇裕和一直在等著她說剩下的話,然而宋姨娘卻再也沒張口。

視線裏,女人張了張口,把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然後轉身離開。

蘇裕和怔在原地。

風從地麵爬上來的時候,卻鑽不進衣服裏。

那鬥篷似乎連她的腦袋也給包了起來,風吹不進去,也捋不平順。

夾雜著風聲的耳邊,似乎能聽見若有若無的不規則的心跳聲。

蘇裕和深吸一口氣,快步跟上女人的步伐。

這是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自己的親生母親。

兩輩子……

想起自己重生前發生的那一切,就算那風吹不到鬥篷內,蘇裕和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