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映雪齋,燈火通明。
輪值的董夫子頗通醫術,診脈後,神色晦暗不明。
周生為人爽快,與他交好的學子擔憂問:“嘉樹是怎麼了?”
董夫子把他手又放進被窩裏,和守著的學子說:“不過是貪涼,鬧了肚子,且散了,明日還要早起。”
“是。”那人出去同人說都散了,大家才打著哈欠回屋睡覺。
柳悠之也跟著走了,取了筆墨又回來。
周柏誌的案幾仍然亂糟糟,實在無處寫字。他將就著把紙墊在周柏誌腹部,寫下二字。
董夫子看後,眼皮直跳,抱臂望著這位柳秀才。
倒是個不避嫌的。
柳悠之也不是不避嫌。董夫子與陳夫子是同科進士,剛直不阿,一同被排擠,相約著遊曆四方,又一同在祥雲縣安了家。
實在沒有理由害周柏誌這樣的富貴少爺。
董夫子滿意頷首。
中毒。
柳悠之又執著筆,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見董夫子閱過,才把紙條放在燈上燒了,揣著手沒再言語,就安靜守了周柏誌一夜。
夜裏,從映雪齋回去,董夫子和陳夫子也促膝而談,“像是吃了一種毒菇。”
陳夫子撫摸著胡須,頗是無奈,“豎子貪嘴,也不知是哪裏亂吃的。”
董夫子微微一笑,瞥一眼陳伯。
陳伯意會,起身出去守著。
董夫子才說:“悠之似乎有些猜測,他說周柏誌的屋子遭了賊,又丟了東西。”
“怎麼沒報上來?”
“恰好丟了酒,不敢報。”
“酒?”
“對,就是今日被檢舉說,私帶的酒水。”
二位已過天命的夫子麵麵相覷。
山裏清寂,偶有啾啾雀鳴。
屋裏頭,柳悠之盤腿而坐,倚著床榻,微微打盹。
“咳……”
門前響起一聲輕咳。
柳悠之撩了眼皮,起身一拜,“老師。”
天光大亮,學子們皆去上課,陳夫子才來探病。陳伯帶了粥,又實在沒處擺開,隻好先提著。
柳悠之洗了臉回來,見夫子也在把脈,順帶著連他也一同診了。
就周柏誌一人有中毒跡象。
陳夫子收了手,皺著眉問:“嘉樹昨日吃了什麼?”
“同學生一起吃的膳食,大抵是沒問題的。”柳悠之指著他案幾的糕點,“這些,不知是否被動過手腳。”
陳夫子看著亂糟糟的案麵,道了一句:“孺子何不灑掃以待賓客?”[1]
恰巧醒了的周柏誌一聽這話,渾身一哆嗦,複又緊閉雙目。
陳夫子目光如炬,又清咳一聲,“說說,這兩日,都吃了什麼?”
“老師……”周柏誌苦著臉,胸口還悶悶的,由柳悠之扶著,坐起喝了杯水,才低聲說,“端午歸家,吃的可多了……”
“長話短說。”
“……”
周柏誌又竊竊嘟噥一句:“我還是病人呢。老師好生嚴厲。”
陳夫子耳朵一動,剛要發作。
“周兄……”柳悠之難得打了圓場,緩緩道,“府上沒人來送信,應是無礙。周兄,不妨想想回書院後。”
“桂花糕、綠豆糕、栗子糕、綠豆湯、烤雞、風荷露……”周柏誌捏著下巴,一五一十道來。
陳伯也不知是哪裏抱來的母雞,喂它吃下那些吃食。
雞無事。
那,明眼人一看便是風荷露有問題。
害怕夫子又數落他,周柏誌即刻說:“我……我那夜沐浴久了些,還未喝柳兄他們就回來了。今夜有些饞,便抿了一口……”
陳夫子氣得踹了床榻一腳,“而今年歲幾何,可真貪嘴!”
“老師息怒。”
扶著人坐好,柳悠之才問:“風荷露,可給人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