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你二,你不得不二。
如果,第一是永遠無法夠到的美夢,第二成了無法擺脫的宿命,那麼……
林果兒直起身子,捶了捶稍稍酸痛的右胳膊,微微側過了頭,握緊了手中的筆杆。
斜後方的男子專心致誌低著頭,側顏被窗外灑進的陽光勾勒出讓人醺然欲醉的輪廓,抬手,挽筆,行雲流水,筆墨間大氣天成。
放眼整個廳殿,四百九十九個人頭奮筆疾畫,香燃過了大半,她卻有一種挫敗之感。
那是一種無法擺脫宿命的悲催。
過去兩年的春天,江南山莊邀五百名天下才學之士共競畫尊,聲名極高,在書畫界就像科舉一般的存在。
第一年,題目為:滄海桑田。十六歲的她閱曆尚淺,雖努力表達一副蕭瑟滄桑之景,究竟沒能敵過場上一名年過半百的老者,博了個“第二”的名頭。
她沒有放棄,第二年再接再厲。
第二年,題目為:百花怒放。十七歲的她畫了一株牡丹花,後麵以彩墨暈染,凸顯牡丹百花之王的風範。意境是好的,奈何一隻蒼蠅飛來,停在畫上,直直地讓評審官顰眉扶額,扔了個“第二”給她。
她不信這個邪,下定決心要擺脫第二的名頭,毅然決然再次參加。
而今年,題目為:桃李滿枝。
相比周圍的一眾人畫上滿枝的桃子李子,林果兒的紙上則平淡素雅得緊,一方學堂,一扇開啟的窗,幾個正歪著脖子念書的背影。學堂外,一枝掛著桃子的樹枝出現在畫紙右上角,僅此一枝,卻給人意猶未盡的遐想。
她以此布局,便將“桃李”的引申含義包含了進去,自以為甚是高明,奈何方才那一瞥,斜後方男子的畫卻令她自愧不如。
他的畫上,沒有桃子,沒有李子,而是一片摻雜著李花的桃花海,粉融融的連綿未盡。花海中,一名上京趕考模樣的書生躬身拜別麵前學士著裝的老者。
未見桃李,卻可預見幾個月後的碩果累累。未見“滿枝”,卻可預見數年後“桃李滿天下”的盛景。
林果兒垂下手,歎了口氣。畫技雖不分高下,畫境她卻是敗得徹底。
若無論如何也與第一無緣,那麼……她寧願不要這個“第二”。
於是,她抬手,將自己畫上那桃枝的樹葉染成不應景的嫩鸀,渀若春風間剛抽枝的嫩芽。
香燭燃盡,象征著結束的銅鑼聲響起。
將成為三甲的三幅收緊的畫卷拜訪在高台之上,由主考官一一拆開。
首先公布第三名,畫卷拆開,果然是她林果兒的。
第二名的畫卷展開,畫中年邁夫子臥病在床,年長學子守在一旁端著藥,年幼學子捧著李子獻上,與她朝氣蓬勃的學堂意境雖然相反,但境界卻是不相上下的。
那唯一讓她“屈居”第三的可能隻能是……
果然隻聽主考官道:“二名與三名畫作異曲同工,相較三名的欣欣向榮之景更加地讓人向往,奈何這嫩葉……老夫幾人甚是惋惜,望第三名這位林……”主考官在看到畫作旁的架上署名“林果兒”時頓了一下,嘴角一抽,轉頭望向人群中的林果兒,渀佛經過前兩次陰錯陽錯的“第二”之後,他已記得她了。“……林姑娘好好努力,來日必成大器。”
林果兒在人群中點頭一笑,心頭小小竊喜自己放水得逞。然而原該是極其令她滿意的結果,卻發生了意外之事,令宿命的詛咒又一次應驗。
緣由主考官在眾目之下揭開那頭名的畫卷,贏得一陣抽息讚歎後,正要將畫卷右下方的署名書在畫尊稱號的底下,那畫作主人,也就是方才位於林果兒斜後方的男子忽然站了起來,“且慢。”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走到自己畫前,旁若無人地取下那畫卷,收好,然後眯眼朝主考官一笑:“在下已經看出自己畫技的漏洞,畫尊之稱自愧不如,還請另擇高明。”然後,他就這樣……帶著自己的畫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