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陸慶歸踐行了宋枯榮在信中寫道的那句話。她既說,一切回歸到從前就是她的心願,那他便滿足她的心願。
去做七鳳閣的常客,再不用隱姓埋名,他是大張旗鼓的當起了風流少爺。不,是老爺,他此時已經是陸家的老爺。
青樓醉夢,他卻早已麻木,看著那些白花花的身體,他的欲望是裝出來的。他最想睡的人,永遠睡不到了。倒在石榴裙下,想的卻是一身青花淡印,素色旗袍。美姬在懷,嬌喘微微,握著酒杯聽琵琶小調,吳儂軟語,眼前看到的卻是閣樓上那束青絲隨風,痩影翩翩。
陳姑娘他去見過了,是個溫善的女子,像他娘一樣溫善。孫繆光說得沒錯,他沒理由看不上她,聰明、美麗、善良、乖順,看到她的第一眼,陸慶歸就知道,她適合做男人的妻子。
可惜的是,他已經有妻子了。
如果將陳姑娘娶進陸家,他就是第二個陸鴻華。他不會跟陸鴻華一樣,讓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困在自己身邊一生。
他放過了陳姑娘。
他一心風流,再無他意。從此他的生活中隻有兩件事,一件是掌管好陸家,一件是跟除宋枯榮之外的女人調情。
陸老爺風流成性,四處留情的名聲傳遍了整個上海灘。
亦傳進了張太太的耳朵裏。
很多次在祿和碰麵,他都是左親右抱,行為舉止放縱無度,但張太太都像沒看見似的,滿臉笑意跟他打招呼。陸慶歸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回到上海以後,他對她一無所知了。
他甚至分不清,她是故意假裝,還是真的已經全然放下。天變得太快,他一直是被動著的。
日子過著過著,陸慶歸的心反複在回憶跟現實中跳躍,跳累了,也就停在一個地方不跳了。與其糾結無法篤定的事,索性就全丟掉不去再想。唯一能寬慰他的隻有海生,他常常給香港寫信,尋問海生的狀況。
陸見川跟蔣聚嵐將海生照顧的很好,確確實實是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其實送給他們時,海生不過一個多月大,往後算起來,也隻差了十月懷胎罷了。一家三口還去拍了全家福,多洗了一張在來信裏寄給了陸慶歸。
陸慶歸每次拿出那張照片看,心裏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小少爺在看什麼呢?”百禾湊上來瞪大了眼眼:“噢!是大少爺寄過來的嗎?讓我也看看!海生,長的真好看!”
百禾是如今唯一一個仍然叫他小少爺的丫頭,她說自己叫慣了,一時半會兒改不掉,陸慶歸也就由著她這麼叫。他心裏是喜歡的。
她從他手上拿下照片,看了看,笑著說:“海生小少爺長的跟我們慶歸小少爺挺像呀!不虧是親叔侄!”
陸慶歸一噎,把照片搶回來說:“一家人,什麼像不像的,說像,都像陸鴻華。”
百禾咧嘴大笑:“哈哈!對呀!是像老爺!”
陸慶歸將照片放回口袋裏,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他說:
“百禾,你怎麼不討厭我?”
百禾懵懵的:“討厭你幹什麼?”
“你們女人不都討厭花心的男人麼?”
百禾噗嗤一笑:“小少爺哪花心了?沒看出來。”
“我還?我……”
“逛青樓就叫花心?百禾不這麼覺得,小少爺去逛青樓,一定有小少爺的道理。”
陸慶歸哭笑不得,其實他心裏挺高興的,有個這麼衷心,這麼向著他的丫頭在他身邊。
“哪有什麼道理。”
百禾不說話,也學會了仰望月亮。
沉默半天,她才說:“那……小少爺喜歡的那個人,如今還喜歡麼?”
陸慶歸愣了愣,他想起幾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月夜,他在百禾麵前說自己有了喜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