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正文不是第一人稱)
我的小爺爺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外頭傳聞說他年輕的時候曾是上海灘名噪一時的風流少爺。
還傳聞說他有一個很變態的怪癖——收集女人穿的旗袍。
這傳聞實在荒謬,小爺爺性情冷漠,不苟言笑,一輩子無妻無子,我甚至懷疑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直到那天,我不小心闖進了他的秘密書房。這間書房極為隱蔽,機關在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地方,我誤打誤撞碰上了開關,才得以進入。
一跨進門,我就怔住了。
那不是書房,倒像是個富家太太的衣帽間。裏麵一排排占滿了三麵牆壁的玻璃櫃子,掛滿了旗袍,五顏六色,款式不一。
剩下的那麵牆放的確實是書櫃,我走過去一看,見書桌上擺著一張黑白照片。
是張結婚照。
新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民國小說裏描寫的絕世美人大概就是這副模樣。
而這新郎,我定睛仔細端詳了半天,才敢確定,是小爺爺。
小爺爺年輕的時候,果然有當風流少爺的資本。
可我放眼望去這處偌大的秘密書房,心中茫然無知,思緒萬千。
小爺爺一生未娶,難道就是因為照片上的這名女子麼?
四十多年前的民國上海灘,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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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隔著一方長長的褐色檜木屏風,曲曲折折,半顯半隱,正中七尺畫布,繪著一幅鸞鳳遊園圖。
她站在畫屏後,明黃的燈光照在櫃窗上,映出她精致的五官,和那身黑色真絲吊帶裙下起伏有致的身線。
窗外暮色深藍,她白皙的雙臂和側頸,在燈下發了光,一頭黑長波浪卷發及至蝴蝶肩胛。她邊舉起一件件花色各異的旗袍在鏡子前比對,邊聽著屏風外頭傳來陣陣扇打聲。
“賤胚子!不要臉的賤胚子!要是不想被打死,就快點滾!有多遠滾多遠!張公館可容不下你!你的狐媚子心早飛出了天高!”
小梅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替這場刑罰畫上句點。
那女子頂著一副像隨時就要散架了的瘦骨,低著頭靜靜跪在地下,沒有“滾”的意思。
女子約莫隻十三四歲大,卻沒什麼孩子氣。衣衫不整的,半截腰還露在外頭。鮮白的臉蛋兒被打得充了血,眉下鋪著淡綠的眼影,兩枚唇瓣子抹得嫣紅,卻不均不勻,糊出了嘴邊。
她瘦的不美觀,病怏怏的,像快要死的人,單眼一瞧便知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太太若是不答應,夢喜就不起來。夢喜寧願死,都不起來。”
她帶著哭腔,字字堅決,唯恐確實是下了死誌。
裏麵那人正寬衣解帶,換上了件修長的旗袍,一雙軟手在襟前捏係好盤扣,再從腰側兩邊至下輕輕捋過,衣膚合一般緊貼,衣形即身形。
“你連這樣的事都幹的出,還怕我以實相報你父親母親?”
“你母親倒是向來本分,怎生出了你這樣的女兒。”
“想抱馮老板的大腿,你也不照照鏡子,他馮家七八房的太太小姐是什麼樣的風姿,能瞧得上你?”
“你以為他馮義圍憑什麼給你脫衣裳的機會?憑的是你那身瘦成樹枝的爛骨頭?還是你自以為年輕貌美的臉?他憑的是我祿和飯店的麵子,是張家的麵子。”
“你以為你丟的是你父親母親的臉?你丟的可是我的臉,該是你父親母親跪下給我賠不是,你可知道?”
說著她坐下來,小梅急忙走進去替她梳頭束發。
“你啊,就是天生做小的命!恨的是做小都做不出樣子來!”
“你若是安分點,好好跟著我,我還會虧待了你不成?這下好了,他馮義圍的腿沒套住,我這你也待不下去了。”
興許是一時半會說了太多話,惹得口渴,她抬手一招,幾個丫頭急忙踩著碎步將茶水伺候到她嘴邊。
夢喜仍一動不動的跪著。被打的時候是一聲不吭,哭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吭,眼淚流出來,隻滴答滴答往地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