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芒星睜開眼睛,一陣寒風刮過他的鼻頭,凍得他打了個噴嚏。
“哎呀,大少爺,您要是身體不舒服,我們就進屋裏去玩。”一道公鴨嗓的聲音從右邊傳來。
大少爺?
有意思,自從他畢業回國,隱藏身份進入公司基層鍛煉以來,還沒有人叫過他這個稱呼。
夜芒星以為是哪個從前認識的損友,於是帶著一抹笑意轉頭看去。
隻見麵前的人瘦瘦高高,麵部輪廓幽深,寬闊的額頭凸顯得那可憐的發際線更加無助,蒼白得不似正常人的膚色在陽光下反射得刺眼。
是典型的的歐美人樣貌。
夜芒星滿口的問候話語堵在了喉嚨裏,他笑眯眯地看著麵前人。
——你誰?
公鴨嗓沒有意識到夜芒星的異常,依舊狗腿子地給出建議:“不如我們玩得快一些吧,您說好不好呀,大少爺?”
下一刻,公鴨嗓表情一變,對著夜芒星身後尖叫道:“大塊頭!你要把‘那東西’玩壞了!我們還沒玩夠呢!”
夜芒星揉了揉耳朵,隻覺得連帶著腦瓜子都被吼得生疼。
他轉身一看,見到一個人高馬大同樣是歐美人相貌的肌肉男正踩在一輪膝蓋高的木桶上,這人應該就是公鴨嗓口中的大塊頭了。
木桶被橫躺放置,大塊頭站在上麵兩腳前後踩動,像踩獨輪似的操控著那木桶滴溜溜地轉圈。
哈哈,年輕真好。
夜芒星看到這種小孩子才會玩的遊戲,笑得越發和藹了。
他想到自己大約是在做夢。
也許是最近公司裏的事情太多,忙得他身心俱疲,所以夢裏才會出現這種返璞歸真的情景吧。
唉,他明明才二十五歲,每天卻活得像中年大叔一樣。
夜芒星一邊看著眼前轉得飛快的木桶,一邊出神地想著過段時間要不要給自己休個假調理身心。
直到木桶轉著轉著換了個方向,夜芒星一眼瞅到沒蓋緊的蓋子縫隙處往外拖著一隻骨瘦如柴的小手,眼皮登時抖了三抖,掛在臉上的笑刷地消失了。
……你們到底是在玩什麼?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將心裏話說出了口。
“啊?大少爺,這不是您說看到一個落單的人類小孩,就捉來玩……”公鴨嗓說著說著便說不下去了。他感覺大少爺此時的表情好可怕,看得他背後發涼。
夜芒星此刻麵無表情,眼神幽暗,看著公鴨嗓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如果是熟知他的人就知道,這是夜芒星高度生氣了的表現。
夜芒星不常生氣,哪怕被惹得心裏發火也是一臉笑意待人,信奉和氣生財。至於背後以牙還牙的手段則另說,至少他麵上功夫是從不落下。
這樣的人被挑戰底線時,往往會比常人更加憤怒,就像一根被壓到底緊繃的彈簧,一觸即發。
比如現在。
他輕聲說:“下來。”
大塊頭渾身一顫,明明大少爺的聲音他聽了很多遍了,此時卻第一次感受到恐懼。他忙不迭地停下來腳底的動作,整個人因為慣性向前一倒,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夜芒星無視了他,徑直走到木桶前,曲起腿單膝跪地,平素慣有潔癖的他也不管褲子上所沾到的灰塵。
他一隻手便輕鬆掀開了扣得緊實的蓋子,以往搬個箱子都費勁的他,自然而然地將其歸功於這一切都是夢。
夜芒星現在仍舊認為自己在夢中。但哪怕是在夢裏,有些原則也是不容許被侵犯的。
蓋子打開了,裏麵是一個縮成一團的小孩。
夜芒星瞳孔微縮,呼吸一滯。他弓下腰輕輕地將孩子從深深的桶中抱出來。
小孩穿著破破爛爛的布料,像是從泥地裏爬出來一樣。身體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瘦骨嶙峋,看著就是發育不良,沒吃過幾頓好飯。
夜芒星緊皺的眉頭怎麼也舒展不開。
重見天日後,孩子咳嗽了幾聲睜開眼睛,夜芒星還沒來得及欣喜,便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和驚慌。他愣住了,沉默過後將孩子放在地上站好。
小孩見自己得到了自由,像是受驚的小動物一般飛快地跑遠了,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夜芒星目送著對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轉過身來準備處理麵前兩個人。
他笑意盈盈地問道:“你們很喜歡轉木桶啊?”
語氣像是好朋友之間談論每日的天氣。
公鴨嗓和大塊頭咽了下口水,不明白今天的大少爺怎麼如此反常。對方剛才還和他們玩得正開心呢,突然就說自己頭疼,現在又一下子就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