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中居常常夢到過去,有時是小時候,有時是高中,基本上每一次醒來都很恍惚,像是白睡了這一覺,不過還是要連軸轉起來忙碌不能停歇。

這兩日剛確定好的秋季菜單,老總又提出了新的想法,她嘴上回著好的,手上敲著鍵盤在文檔裏打下殺了我吧四個字。

出了辦公室硬著頭皮組織好語言去和主廚交流,那份專屬於法國人的陰陽怪氣聽了讓人血壓飆升,可她夾在中間,兩邊的麵子都要顧著,就隻能努力說著一口蹩腳的法語好聲好氣應著。

在被一句晚餐時間要開始了看似禮貌地趕出廚房以後,中居忍著把門一腳踹上的衝動,快步走進洗手間,兩手扶著洗手台,她站在鏡子前看自己,想起了那個戴著帽子在午後忙秋收的女孩。

同北在聊關於種地的事情提到過,學生時代自己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了田地裏,盡管秋田是農業大縣,這在當地的同齡人裏也並不常見。

其實父母在中居很小的時候嚐試過搬離鄉下住進市區,想等她到了年紀就把她帶去市裏上小學,而她隻想和爺爺在一起,從上學第一天開始鬧脾氣,出門前鬧,到了學校也鬧,特別固執地隻想回去。

這一番撒潑打滾後,父母總算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起初是約好初中到市裏讀,而過了幾年她再次故技重施,甚至躲在田裏不回家,一直到爺爺過世,爸爸說什麼都不肯再順著她了,中居倒好,故意丟掉了誌願書,還在陽泉的入學考試當天交了白卷。等木已成舟,最後就隻有鄉下那所公立高中還在招生了,那年新生總共隻有三個班,開學典禮三個年級的人都站不滿禮堂。

因為一心想讓那片田和爺爺在的時候沒有區別,中居一直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活動,也沒有加入任何委員會,甚至連朋友都沒交到,說實在的她也知道每天清晨忙完農活都帶著一身土腥味到教室,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朋友的。

直到爸爸終於回到家裏接手農田,中居才慢慢將這份並不存在的責任從肩上卸下來,他難得平靜地問她:“接下來是不是該去看更多的風景了。”

這句話對她確實有觸動,但真正讓她決定走出去的還是媽媽對她說的:“幸子,我希望你明白,海蒂也要長大的。”

少女不會永遠留在阿爾卑斯山上。

如今想來,這不過就是一種和別人不太一樣的叛逆期罷了。

但她偶爾還是想問,海蒂一定會長大嗎,這個問題甚至在畢業的時候她都沒有再問過自己,一直到遇見了北,他好像過著她十幾歲時就期待著的生活,擁有著屬於自己的一切。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性,他們實際上是做出了不同人生選擇的海蒂,如果從來不曾遇見,中居不會知道另一個人生選擇能讓她走到什麼境地,也不會去想象自己走向另一條路的場景,她還會在自己已經創造出的世界裏建立一個可以被稱作是終點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