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日頭卻不明朗,有細雪稀疏地下著,落在地上一層還未積下,便已消融無形。
此處乃啟明國國都明華,因此冬日裏街上仍行人不止,小販不息。
臨街的酒樓裏也是人頭攢聚,大部分人點的是熱騰騰的鍋子配些其他飯菜,旁邊有茶有酒。
隻聽——
“那奔星劍君解決了這廂,安頓了美嬌娥,便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趕往龍棲澤,可謂靈術灼灼氣縱橫,斬蛟除魔盡此時!”
“且聽,下回分解!”
講故事的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有些枯糙的手端起茶,輕輕吹散了飄飄的白霧,緩緩呷了一口潤喉,惹得聽得意猶未盡的人便往他的桌上扔碎銀,叫喊著繼續再講。
葉重光隨口跟著起哄,纖長白皙的手指捏瓜子兒。
啟明國地處大陸東疆,最知名的是幾個武林門派,沒聽說什麼修仙門派,也不知道這說書的故事是杜撰還是誇張,其中人名聽起來竟有幾分耳熟。
身邊花錢雇她做護衛,護送到明華謝府的謝柔兆成功混入了興奮的人群。
這酒樓裏人多,人氣旺熱得很,他脫下了外氅放在手邊,身上依舊裹著好幾層衣物,毛絨絨的毛領攢在臉邊。
全身隻著兩件單衣的葉重光將預留好的瓜子仁兒推給謝小郎君,問起了正事,“謝府的位置您清楚嗎?”
謝柔兆道,“放心,謝府家大業大,打聽一下便是了。”
葉重光有些懷疑:“……哦?真的嗎?”
她回憶了一番這一路上謝柔兆偶遇的狼群、人販子、劫匪和黑店等,深深覺得謝柔兆絕不是打聽“一”下就能得償所願的主兒。
“客官,您們的菜!”在人群中忙碌穿行的小二熱情洋溢地將說,“有事兒您們招呼!”
茶足飯飽。
謝柔兆額頭微微見汗,撈起自己的外披,摸向自己的錢袋,還未等完全起身,樓上一聲“小心”乍然響起。
葉重光眉尾一動,身邊長劍一提,在空中轉了個帶著鞘的殘影劍花——
疾如雷電的長劍正正好好地迎上從二樓落下的酒杯,體內內勁兒自然翻湧而出,輕柔地裹挾酒杯穩穩停滯於劍尖,落劍同時葉重光將酒杯收入手中。
謝柔兆這倒黴鬼,樓上掉個酒杯都能奔他腦袋上來。
倒黴腦殼逃過一劫的謝柔兆驚得一個屁墩,坐下得特別紮實,偏頭看向葉重光,抿起嘴唇,抑製住自己想要彎起的嘴角,卻沒管住自己勾起的眼尾。
從櫃台後飛奔而來的掌櫃將將停在桌旁,磕磕絆絆地說,“兩位客官、這……小店給您們抹零!不!”
他瞟了一眼葉重光手裏的劍,“給您抹賬!還請不要怪罪!”
謝柔兆輕咳了一聲,主動接過話茬,“不必,該多少是多少便是了,又不是你們店家的過錯。”
掌櫃的一愣,眼中露出幾分感動的神色,再說話便聽得出來真心實意了幾分,“嗨,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兩位看起來風塵仆仆,需要住店嗎?咱店裏的上房還有空餘,我給您二位留下?”
謝柔兆搖頭,轉而道,“多謝,不必了。——請問你知道謝府怎麼走嗎?”
掌櫃的有些遲疑地問道,“謝府……?您確定是謝府嗎?”
他說到最後左右睨了幾眼,壓低了聲音。
葉重光被這反應弄得有些古怪,她手指無意識敲著劍柄,看了一眼身邊的謝柔兆。
這位能說會道的雇主眼珠微微轉動,隨即道,“是啊,掌櫃的怎麼是這個反應,快請坐,如果能詳細和我們說說,可就幫了大忙了。”
他將一錠銀子放在桌邊,衝掌櫃的露出了分外柔和的笑容。
掌櫃的目光流連在銀子上,張口道,“聽說啊、聽說。謝府鬧鬼,已經去請鬆山觀的天師了,也不……”
“哪來的碎嘴子談論我們謝家的私事兒啊?”
掌櫃連忙閉嘴,起身自然地把銀子收入袖中,匆忙轉身離去,邊走邊呼喊道,“六子,快來給客人收拾,人呢?哪兒去了?”
葉重光眉頭微皺,與謝柔兆短暫地一錯眼神,隨即也起身,看向來人。
說來也巧,這些人正好路過她們身後,因而將掌櫃的話聽得格外清楚。
領頭的是一個富家公子,五官還算不錯,隻是麵白細眉略顯陰柔,冷笑時氣質陰鷙,周身黑氣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