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於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己爬上來。——《追風箏的人》
薑喑讀到這裏,合上了書。
下午四點半,從市區到縣城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時間充裕,薑喑將所有化妝品鋪開在旁邊無人的座位上,對著鏡子開始化妝。
三年的時間,她沒用過太多妝品,可以前學會的技術也沒忘,上手還是那麼流利,很快就將自己勾勒得明豔動人。
漂亮的底子搭上一抹鮮豔的紅唇,在暮氣沉沉的公交裏,很紮眼。
她斜右方有位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睨著眼看了薑喑半天,嘟囔道:“現在的年輕人啊,隻知道臭美,一身風塵氣!”
聲音不大不小,薑喑能聽見,車內眾人也能聽見。
一時間,許多道試探的目光望向薑喑,而她動作毫無停頓地繼續擦著口紅,對外界的評價置若罔聞。
這是一種能力,通常需要歲月的沉澱才能練就,以她的年輕,實在不應該有這份心態。
薑喑除了漂亮,還很神秘,像極了一朵刺目的玫瑰。
公交車緩緩停站。
薑喑拎著大行李箱,最後下了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人民廣場,算是小縣城的標誌地點之一。這裏曾是上世紀一代人揮灑青春的潮流聚居地,然而隨著時事變遷,最終成為了一片半荒涼的廣場,成為了過去的代名詞。
薑喑心情還不錯,因為回到小縣城第一眼就能見到認識的舊地。
這裏終究是她的故鄉,小縣城留存舊貌的一切,都是那樣熟悉,無言中透著溫柔。
把行李箱杵在一旁,她從口袋中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雲霧繚繞。
在夕陽的映襯下,薑喑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幾個還未褪去青澀的小混混這時走過來,一眼就看中了又豔又壞的薑喑。
“吆,姐姐,一個人啊?”
“要不跟我們幾個去喝一頓?”
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們,肆無忌憚地調戲著孤身一人的薑喑。
薑喑也沒想到回到縣城第一個跟自己說話的是這種貨。
她一愣,很快又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什麼時候這麼良家淑女了?
薑喑又吸了一大口煙,微笑著與幾個小子對視,口中緩緩吐出煙霧。
她眼裏滿含戲謔,她還挺好奇:現在的小年輕兒們能膽大到哪一步?
不知道有沒有自己當年的風采。
幾個小子明顯不是什麼有魄力的腕兒,看出薑喑一點兒不怕後,交換眼神不敢向前,隻是嘴上不饒人。
比自己當年差遠了。
薑喑覺得沒勁,冷下臉去,扔掉煙頭瞪了一眼小混混,拉著行李箱就衝著記憶中的家走去。
父親沒出事以前,薑喑過得是實打實的富家女生活,家裏買的房子是縣城裏讓人望塵莫及的複式小別墅,即便過了三年,這塊地皮依然價值不菲。
而薑喑這次回來,主要就是因為這棟房子。
她父親曾經任職縣城的二把手,在小地方已經是呼風喚雨的高官了。仗著社會上混得開、腦子也靈光,通吃了黑白不少領域,也為薑家攢下了一份偌大的財產。
當然,常在河邊走,總有被淹死的可能,薑喑的父親薑業,就是被淹死的那一隻。
好在薑業聰明,即便被捕入獄,依舊想辦法給家裏留下了些錢,還有就是這套價值三百多萬的別墅。
薑業社會上的朋友多,在他倒下後,覬覦他東西的人自然也多。
可笑的是,裏麵多數薑喑小時候都見過,記憶中那一眾叔叔可都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給她送過不少名貴的玩具和零食。現如今樹倒猢猻散,盡數轉成了一副幸災樂禍的涼薄麵孔。
薑業出事前夕,他想方設法把薑喑送到了離縣城千裏之外的南方,保下了女兒平安。
薑喑一離開就是三年,三年裏,她一直都在刻意逃避自己的過去,想著不再與故鄉有任何瓜葛。
可天公偏偏不盡人意,政府要開發一個項目,涉及了薑業留下來的這棟別墅,本就價值不菲的房子一旦再進行拆遷,隻會讓戶主獲得更為可觀的利潤。
而別墅戶主的名字,正是薑喑。
處理這種事,牽扯的利益關係太錯綜,一時半會兒收拾不清,薑喑必須要在縣城住一段時間,與其在某個暗懷目的的叔伯家裏寄人籬下,不如直接以主人翁的姿態住回自己名下的別墅。
這樣也方便各路人找到自己,免得她一家一家去應對。
心中考慮著,薑喑步行到了自己家。
單獨一棟別墅矗立在她麵前,曾經種著綠植的小花園已然荒草叢生,建築看起來依舊壯觀,隻是總感覺有那麼一層洗不掉的灰塵。
薑喑在下麵站了許久,眼睛看得有些發酸。
她回回神,打開手機備忘錄看了眼地址:別墅旁一間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