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叛收拾起情緒,抬頭說:“明天不就是周末了,我打算明天回去的。”
“唔,”倪雙陽雖然與她說著話,卻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停了片刻才說:“她……我是說你媽媽,很寂寞……我公務纏身,陪她的時間實在不多,幸好還有你……”
“是啊,有我呢。”此時身邊沒有外人,倪叛也不再拿捏著,笑著說,“老爸你放心啦,我會抽空多陪陪老媽的。”
倪雙陽拿眼瞧了她一會,手指來來回回的撫摩著水杯邊緣,半晌,忽然問:“叛兒,你害怕過什麼麼?那種……真正的害怕。”
“真正的?”倪叛歪著頭想了想,眼神忽然一暗,“有過,就是十四年前……”不願回想,她沒有把話說完,深吸口氣,故作輕快的問:“老爸呢?你害怕過麼?”
倪雙陽點點頭:“當然有,而且有過很多次。”
“很多次?”倪叛揚眉,“開玩笑……”
“不是玩笑。”倪雙陽麵無表情的打斷她,雙眼凝注著舷窗外不知名的一點,緩緩說:“3303年8月19號,我們的飛船出了問題,正在搶修時,泥石流來了,三名同事撤退不及時,被活生生的吞噬了……3303年8月22號,我們正在測量震波,龍卷風突襲,八個人死了,他們被卷走時發出的撕心裂肺的慘叫,我至今都忘不了……”
突然意識到父親在回憶什麼,倪叛唇角的笑容僵硬住。有關十四年前那支誌願者隊勘測地球的情形,多年來父親從未主動提起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倪雙陽輕呼了口氣,閉上眼睛繼續說道:“六天的勘測,死了四十九個人。幾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就像死神一刻不停的跟著我們,什麼時候興致來了,就換個花樣把人命當廢料一樣回收……”
倪叛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你問我害怕過麼?是的,我怕過。整整六天,我每時每刻都在害怕,我怕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遇上地震、颶風,怕天上突然掉下冰雹,一下就把我的頭砸開花,怕再也不能看見你媽媽、看見你——我唯一的、僅有的女兒……”
“爸爸!”倪叛不安的動了動身子。
倪雙陽睜開眼,見她臉色蒼白,便安撫的拍拍她的肩說:“沒事,都過去了,我活下來了,不是麼?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我得到了全部的榮譽和權利……死了四十九個人,卻成就了我一個,我的運氣真不錯,是不是?”說罷,譏諷一笑。
倪叛深深的看著他說:“名垂青史,不朽功名,所需不過是一個契機而已——你的原話,不是麼?你隻是被這個契機選中了,你又何嚐有過選擇的餘地。”
倪雙陽目光一閃:“那麼,如果你有選擇餘地呢?你會怎麼選擇?接受這個機會,還是拒絕?”
倪叛先是一怔,隨即垂下眼睛……三秒鍾後,她抬起頭。
“名垂青史的機會麼?”她一字字說,目光充滿了堅毅和果敢,“如果我有,我會接受。一定會。”
倪雙陽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鍾,忽爾一笑,淡然說:“那麼,成為人類曆史上第一個穿越時空的人,不知道算不算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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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最奇妙、最神秘、最充滿魔幻意味的字眼是什麼?
——穿越時空。
當然是穿越時空。
再沒有第二個詞彙,能像它這樣掀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的熱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