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永遠真的太遠(1 / 3)

那天從家政公司找來的人,葉彤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一副迫不得已接受安排的委屈模樣。

當終於敲定,辛銳鬆了口氣,坐到床邊跟葉彤告別:“公司那邊也很忙,所以我得趕回去了,這邊就讓保姆照顧著,有事打我電話,好嗎?”

葉彤隻是不言語。

辛銳無奈地坐了半分鍾之後起身離開,可是還沒踏出門,就又聽見葉彤低低壓抑的哭泣聲,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楚曉漁在一旁,隻覺得心裏悶得難受,沒有再停留,直接走出了這間房子,辛銳愣了愣之後,對葉彤說了聲“再見”,匆忙去追楚曉漁。

葉彤的哭聲,在辛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之後,戛然而止。她慢慢爬下床,站在窗邊,看著樓下那兩個並肩前行的身影,牙齒將本就蒼白的下唇,咬出了一道暗紅的血痕……

辛銳追上楚曉漁,小心地拉住她的手,她隻是一逕低著頭走路,不想他看見自己眼裏快要忍不住的淚光。

一直到上車的時候,她仍舊一句話沒說。

辛銳的胳膊環過她的肩膀,將她拉進懷裏,低低地道歉:“曉漁,我知道你不開心,可是現在,我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楚曉漁回答,鼻音濃重。

她無法怪辛銳,葉彤畢竟是他曾經的愛人,現在也的確需要人的照顧。可是,這樣的照顧,究竟要多久,要到什麼程度才夠?

現在仿佛隻要丟下她,就是罪過。

這種近乎霸道的依賴,簡直讓楚曉漁透不過氣來。

辛銳無言地抱緊她,他現在也同樣疲憊,不忍不管葉彤,卻又害怕傷害了曉漁。

隨便吃了點午飯,辛銳就該去機場了。臨走之前,楚曉漁一直紅著眼眶不說話。

“別這樣,曉漁,嗯?”辛銳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抱著她輕聲哄。

當提醒登機的廣播聲響起,已經到了不得不說分別的時候。

楚曉漁站起來,勉強地笑:“你快走吧,我沒事。”

辛銳深深地歎了口氣,捧著她的臉,用指腹擦幹她眼角的淚水,抵著她的唇低語:“曉漁,我愛你。”

他現在,經常對她說這句話,可是說不清為什麼,聽得越多,她越害怕失去。

她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輕輕嘟起唇,吻了他一下,推他:“走吧,我真的沒事。”

辛銳戀戀不舍地走進安檢口,回過頭看見的是她的背影,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等他離開,便自己先走。

此刻的楚曉漁,幾乎不敢停留,害怕自己的淚水,會嚇壞了他。

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這麼愛哭,也許是因為離別的惆悵,也許是因為,心裏某種不安的預感……

當辛銳回到S市,迎接他的,是暴風驟雨。

剛到家,就看見辛建國正坐在客廳裏等他。

“你還知道回來?”辛建國拍著茶幾怒吼。

這一次,辛銳沒有反駁,因為他的確有錯。

“真的是白養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公司丟著不管,去找女人鬼混,你看看你那點出息。”辛建國越罵越難聽:“那個什麼楚曉漁算個球,把你弄得這麼神魂顛倒……”

“爸,你要罵就罵我,不要扯到曉漁身上。”辛銳忍無可忍。

“老子就罵她,怎麼了?”辛建國見不得辛銳回嘴,拍案而起。

辛銳也惱火了:“這次我承認我不該隨便離開,也確實是有事耽擱了幾天,可這不關曉漁的事,你憑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往她身上潑髒水!”

父子倆對峙,誰都不示弱,一旁的辛母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硬拉著辛銳上樓。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兒子,她又趕緊下樓安撫丈夫。

而她再見到的辛建國,卻變得出奇冷靜,隻是那種冷靜,比怒火更讓人覺得害怕,似乎有種寒意,從人腳底緩緩上升。

“我看他還能跟那個賤女人混多久。”他的話,讓辛母愣了愣:“你打算……怎麼辦?”

“送他出國。”辛建國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辛母頓時一驚:“什麼時候?”

“盡快。”很多事他已經安排好。

“如果……銳銳不同意呢?”辛母小心翼翼地問,她知道,兒子不是容易屈服的人。

“我會收拾得他非去不可。”辛建國眯著眼睛,話語像是從齒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辛母還想再問細節,辛建國已經拿了外套徑直出門,摔門的巨大聲響,把她嚇得身體一顫……

之後的日子,又陷入了那種詭異的風平浪靜。

辛建國再也沒找過辛銳,但是他卻察覺到某些事上的不對勁:交到他手上的事情在減少。不像以前盡量放權給他處理,辛建國又重新開始管具體事務,甚至還為他加派了一個總經理特助。

辛銳漸漸覺得不耐煩,當初他說多鍛煉一段時間再接管公司,硬是逼著他馬上上任,現在他開始著手做了,卻又處處限製。

當又一次做決策的時候被特助客氣的提醒,要先請示董事長時,他終於發火,將手裏的簽字筆扔在桌上,往後靠進轉椅裏:“你去請示一下董事長,看他到底要對我怎樣?不想我幹了就直說,別浪費時間。”

特助見此情景,唯唯諾諾地退下,去找辛建國。

可他隻是淡淡一擺手:“他既然嫌浪費時間,以後你就不用再經過他,直接跟我彙報。”

就這樣,辛銳被晾了起來,每天清閑到無聊。

這下他倒是有了時間,可以每個周末飛W市,去看楚曉漁。

然而,他每個周末的活動內容中,總會有固定的一項探望葉彤。

怕楚曉漁誤會,他每次都是帶著她一同前往,這讓兩個女人,誰都不舒服。

葉彤每次見了辛銳,都會表現得特別欣喜,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肚子裏的寶寶,辛銳也會關切地詢問情況。

這樣的情景多了,有時候楚曉漁甚至會生出種錯覺,似乎葉彤的肚子裏,懷的是她和辛銳的孩子。

笑自己多心,卻又真的受不了他們之間的那種親昵,從兩個人的對話裏,她可以覺察得到,其實他們每天都在通電話。

這讓她心裏常常一陣陣發涼,是不是要一直這樣下去,在她和辛銳的愛情裏,永遠夾著一個葉彤……

到後來的某次,辛銳再叫楚曉漁一起去看葉彤的時候,她拒絕了,說自己這兩天感冒了,不太舒服。

辛銳愣了愣,剛想說要留下來,葉彤的電話已經打來了,問他什麼時候到,怕晚了醫院下班就不能做產檢了。

掛了電話,辛銳吞吞吐吐地向楚曉漁說明情況,她隻是懶懶地擺了擺手:“你去吧。”

他猶豫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去換鞋出門,臨走那一刻,又叮囑楚曉漁:“你吃點藥,去睡一覺哈,我忙完就回來。”

楚曉漁看也沒看他,依舊就那麼半躺著,淡淡地“嗯”了一聲。

辛銳走了,她才慢慢坐起來,布藝的沙發扶手上,留下幾點潮濕的痕跡……

而這天辛銳陪葉彤去醫院檢查完出來時,正好遇到了莫誠帶著辛琪一行人從樓上下來。

“小銳,你怎麼會……”辛琪率先出聲,詫異地看著他背後大著肚子的葉彤。

莫誠也是吃了一驚,但是臉上並未表現出來。

“哦,姐,這是我朋友。”辛銳忙向辛琪解釋,眼神卻有點心虛地飄向莫誠。

他們竟然是姐弟?莫誠的目光沉了一下。

再看辛銳旁邊那個孕婦,一看就和他關係異常。這樣複雜的局麵,楚曉漁應付得了嗎?莫誠為她擔心。

辛銳在莫誠的審視下,覺得心裏不太自在,想帶著葉彤離開。

辛琪卻在這時招手叫辛銳過來。

辛銳走到她身邊,她背轉身去,臉色嚴肅地低聲問:“孩子是你的嗎?”

“不是不是。”辛銳忙擺手。

“那你為什麼照顧人家?”辛琪挑眉。

“她現在沒人管,所以我給她幫忙。”辛銳的話,讓辛琪心中譏誚不已。

真是個傻瓜,別人的孩子,你充什麼英雄。

但她什麼也沒說出口,隻是拍拍他:“好,你去忙吧,我上去了。”

葉彤又甜美地笑著跟她說再見,她回以微笑,轉過身去,卻在心裏罵了一句:不知廉恥!

而楚曉漁那天一直在家睡覺,最後是被門外的喧囂吵醒的,話語聲,腳步聲亂成一片,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透過窗子,看見對麵的樓上,很多人正抱著被子毯子往下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不知道誰拍了一下她家的防盜門:“要地震啦。”

她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看去開門出去看動靜,看見住戶們都拖家帶口地忙著下樓。

“出什麼事了?”她拉住一個看起來很慈祥的大媽問。

“哎呀姑娘,你還不知道,說是今晚有地震啊,青蛙都在教育局附近那個坡上,爬了一滿坡呢。”

楚曉漁發懵,最近的確是到處地震頻繁,沒想到這個城市也會出現地震前兆。

“你還愣著幹什麼呀,趕快回去拿東西下去平地上,他們都說七點就震了,這會兒都六點了。”大媽著急地推了她一把,自己先走了。

可就在楚曉漁打算回轉身進屋時,卻突然刮起了大風,門“碰”地一聲被甩上。

這下楚曉漁真傻眼了。她全身上下就穿了件睡衣,鑰匙手機錢包一樣都沒帶。

在門口傻站了半天,眼看人越來越少,她不得已,隻好先下樓,迷茫地跟著人群往前走……

而那時候的辛銳正在街上給葉彤買日用品,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看見大街上的人開始形色慌張。

“發生什麼事了?”辛銳疑惑地問超市的老板。

“據說城裏麵有地震前兆,都在傳七點開始震,你也趕快去找你的家人朋友吧,今天的咖啡免單。”店主的話,讓辛銳也緊張起來,腦子裏第一個蹦出的人名就是楚曉漁。

他丟下錢,一邊往外走,一邊給她打電話,可是連續撥了好幾次都沒撥通。

怎麼回事?他焦急地握著手機咬牙。

就在這時,葉彤的電話卻又打進來了,在那邊哭喊:“辛銳,他們說要地震了,我好害怕,又走不動……”

辛銳閉了下眼睛,吐出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你在家裏等我,我馬上就到。”

一路上,他不停開解安慰自己,曉漁不會有事的,她肯定會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但葉彤現在是孕婦,把她一個人丟下會很危險,所以他不得不先去照顧她。

到了葉彤家,門一打開,她就滿臉是淚地撲進他懷裏:“辛銳,我真怕你會丟下我不管。”

“怎麼會呢?”辛銳勉強笑笑,拿了東西扶著葉彤下樓,半途中她說腳軟了,他隻好蹲下身背起她往前走,她伏在他背上,半閉著眼睛獨享這溫暖……

得到地震消息時,莫誠剛下班準備回家,同樣的,他的第一反應也是打電話給楚曉漁。當反複撥打沒有人接時,他當機立斷,開車去找她。

可是路上堵得厲害,特別是在離楚曉漁家的那個岔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將近十分鍾過去了,車龍仍舊沒有蠕動的跡象,他終於等不及,直接把車在路邊丟下,一路飛奔。

還好中午剛送過她,他很容易找到了她家樓下,正要往樓上衝,被好心的路人拉住:“地震呢,別人都往下跑,你怎麼還往上跑啊?”

“我有最重要的人在上麵。”他丟下這句話,三步並作兩步上樓,拚命按門鈴。

沒有人應答,他又使勁拍門,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但仍舊毫無動靜,再給她撥電話,聽見鈴聲在門裏響,他急得滿頭大汗,試圖往陽台上攀爬。

幸好有鄰居返回來拿東西,看見他的危險舉動,忙製止:“哎,這家的那個女孩我看見她跟著人下樓去了。”

他終於鬆了口氣,衝下樓去找她。

當他曆經周折,終於在小區附近的廣場上找到她時,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心就開始痛。

她穿著件單薄的睡裙,孤零零地混在人群中央,別人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地鋪著塑料布坐在一起,隻有她,抱著膝坐在水泥地上,眼神迷茫無措。

“曉漁。”他走到她麵前,輕聲叫她。

她仰起頭來,當看清他的臉,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他蹲下身,這一次,再沒有猶豫,將她擁進懷裏。

她的身體在輕顫,因為突然降臨的溫暖。她剛才,一直覺得好冷,她真的害怕,如果地震真的來了,她遭遇不測,沒有一個人找得到她,沒有一個人記得,這世上,還有過一個楚曉漁。

她的淚水不停地往下淌,他緊緊地抱住她,自己的眼睛裏,也有了水汽:“曉漁別怕,我在這裏。”

這是一句多麼熟悉的話,曾經,在她遇到危險驚惶不安時,辛銳也是這樣抱著她,說:“曉漁別怕,我在這裏。”

那個時候,她天真地以為,他會永遠陪著她。可是今時今日,他卻一次次丟下她,就算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

她在莫誠懷中痛哭失聲,拚命搖頭:“我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莫誠心如刀絞,把她的頭按進懷裏,不住地拍她的背:“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了,曉漁乖,不要哭。”

許久,她終於慢慢安靜下來,就這麼坐在地上,靠在莫誠懷中,沉默地望著天。

七點整,所有人都做好準備,恐懼地等待地震的那一刻。

可是楚曉漁沒動,仍舊怔怔地坐著。

莫誠也沒動,隻是將她抱得更緊一點。

若是下一秒,這個城市真的將覆滅,他願意,和她在一起。

七點過了,沒有震,但是沒有人敢回家,都繼續留在廣場上。期間,莫誠帶著楚曉漁去那些應運而生的小商小販那裏,買了席子被子,還有食物和水。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放開過她的手。

到了夜裏,他鋪好被子,讓她躺下,自己隻是坐在旁邊。

“睡吧。”他拍拍她的頭。

“謝謝你。”她聲音低啞。

“跟我不需要客氣。”他微笑,給她掖好被角:“你安心睡,地震來了我叫你。”

她終於閉上眼睛,漸漸入睡……

他低頭看著她的睡顏,在路燈昏黃的光下,還看得見殘留的淚痕,讓人心生憐惜。

不敢看得太久,他抬頭望向黑沉沉的天空,沉重地歎息。

他知道,她現在,心裏滿滿裝的都是辛銳。可即便這樣,他也不忍心扔下她。

他最害怕看到,她那種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的落寞眼神。

所以,從不喜歡委屈自己的他,就算要親眼看著她為別的男人難過,也情願留下來守護她。

說來奇怪,明明是動蕩的一夜,楚曉漁卻偏偏睡得特別安穩,一直到清晨的陽光灑在臉上,她才醒過來。

睜開眼,便看見了莫誠疲倦的笑臉:“睡夠了嗎?”

她左右看看,才發現廣場上的其他人都已經撤了,就剩下他們倆,連忙難為情地爬起來:“師兄,你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像頭小豬,沒能狠得下心叫。”莫誠笑她。

她撇嘴,跟他一起收拾好東西,又苦惱了:“我沒鑰匙,進不了門怎麼辦呢?”

“你呀,唉。”莫誠假裝痛心疾首地歎氣:“真的是中國高等教育失敗的典型案例,還讀過研究生呢。”

“哼。”她瞪他。

“好了,先去我家休息吧,回頭找個開鎖匠給你把門打開。”莫誠的建議,楚曉漁接受了,因為她知道他已經很累。

在路邊找到了車,兩個人一起回到莫誠家。

“師兄你去睡會兒吧,我現在不困了。”楚曉漁勸他。

他也的確撐不住了,進了臥室倒頭就睡。

再醒來時,空氣中飄著飯菜的香味。

下床來到客廳,見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兩菜一湯。

還在怔神,從廚房裏探出一張溫柔的笑臉:“你起來了啊?正說要去叫你呢。”

莫誠一陣恍惚,有幸福的錯覺。

“快去洗臉吧,開飯了。”楚曉漁催著他。

他走進浴室,用涼水潑在自己臉上,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中竟然有那種懵懂的欣喜,如第一次戀愛的毛頭小子。

自嘲地笑笑,他走出門去,卻又在她抬眸看他的那一瞬,再度心思蕩漾,隻好狼狽地開著玩笑掩飾:“人家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是從哪翻出的材料做的飯。”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我從你茶幾上撿了二十塊錢,下樓買了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