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仙界已經過了六萬年太平時日。

祥華五萬年,四月初十,東海之濱,海水的腥鹹夾雜著新雨清新,撲麵而來。

亂石灘上,聚滿了正欲過海的仙人,大多懷揣請帖,俱是應了甫淩山的靈堯德君之請,前去他山中仙府赴宴。

頭回從南疆海出來,夜心按著臉上快要揚起的白紗,探步行在亂石灘上,每走一步,都易絆倒。她這幾步走得甚為艱辛實在,引得不少仙友俯身回頭。

很快,有仙君紅著臉向她搭話,“仙子白衣翩飛,神姿不凡,請問……來自哪處仙山?”

“仙子同去甫淩山麼?小仙騰雲之術很好,可願同乘一雲?”

有的頗老練,“仙子打扮素淨的很,應該是頭回出門罷?可識得路?小仙尋路的本事很不錯,如不嫌棄,仙子可願同行?”

更有大膽的一出口便是,“仙子一雙美目,若盈盈秋水,我們定在哪裏見過罷——定在夢中吧!”

夜心默然彎著眼角,一低頭便掠過了這些熱情洋溢的仙君,朝海邊繼續行去。

自然,她與眾仙皆是趕往甫淩山,但她不是去赴宴——她要去救人,救的是她朋友青暇和自己兩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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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午時,家鄉南疆海岸上的沙子正曬得燙腳。

夜心自小的玩伴——青暇仙君被一夥人莫名其妙用抽仙鞭抵著脖子之際,夜心剛從南疆海底升至海麵。

原以為是青暇這家夥在哪裏惹了事,後來才聽明,惹下倒黴禍事的,竟然是她自己。

說來荒唐:這夥人自稱來自楓嶺仙山,山中少主三個月前偶得一畫。雖不知何人所作,但畫中美人兒清麗無匹,這位少主不由心生愛慕,乍見傾心。

荒唐少主更是將畫懸於房內,日日凝望,最後竟茶飯不思,不知晝夜……甚至說起了“此生非畫中女子不娶”的癡話。

前幾日,來自甫淩山靈堯德君的請帖送去楓嶺山之時,少主反複念著“甫淩”二字,忽然拍手道,“這畫上落款不正寫著:‘昊天九萬四千年秋於甫淩山所作’——我悟了!畫中神女就在甫淩山!”他竟從父親手上搶下請帖,收拾行囊,獨自往甫淩山尋他的“神女”去了。

父母因素來溺愛,雖此事莫名荒唐,然而口頭還是頗順著他。於是,他父親私下裏讓人照樣製了幾百幅仿畫,遍訪各地仙山,逢人便問,“可有人認識畫中女仙?”

走了九九八百一十個仙山河川,皆說不識。

這群人來到南疆海境時,倒黴的青暇仙君正在海水中洗濯他那灌酒的破葫蘆,一抬頭,“嘻,這不就是我們南疆海的夜心仙子嗎?”

在得知夜心極少露麵之後,這幫人遂有了綁青暇、逼夜心現身的一出。他們的要求也很簡單,讓夜心前去甫淩山借赴宴之名,暗中找到這癡情少主,打消他的念頭,讓他對夜心,哦不,對畫中美人兒死了心。

美其名曰,“解鈴還須係鈴人。”

夜心無比委屈,明明係鈴鐺的不是她,怎的棒打青年思慕之心、給他留下陰影的缺德之事,就找上她了呢?這哪裏是解鈴鐺啊,這是折她福報啊!

“夜心,救我!我保證!你救了我後……我再也不偷你的酒了!”青暇梗著脖子,攥著他那破葫蘆保證。

為首的人一臉須髯,見著夜心,窮凶極惡的麵色似乎柔和了一瞬,輕輕嘟囔一句,“少主的眼光還真是絕了……”

然而這柔和在須髯仙人臉上轉瞬即逝,他“嘿”地一使勁兒,青暇便大聲哀叫。他那脖子上的抽仙鞭,隱隱閃著寒光。

“夜心仙子,你若是不答應嘛——你的朋友可就小命不保!”

“小仙我常年居於南疆海從未外出,畫中之人必不是我。請這位仙友高抬貴手,莫要為難我們。”

須髯仙人狂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幅畫,飛來夜心頭頂,“你自己瞧瞧!”。

那畫騰在空中甚高,夜心艱難跳了幾次才勉強夠著,攤開一看,不由暗暗叫苦:那畫中人與自己的確分毫不差。

須髯仙人見此情形,重重地歎了聲氣。

夜心臉上一熱,料想剛才窘態被那須髯仙人瞧了去,定覺得她仙法低微,連個騰雲縱步都不會。再細細瞧那畫中神女,除了容貌有相似之外,氣度風采絕世出塵,自己哪裏能及?

夜心右手暗暗伸到袖中,摸到一支長約九寸的白翎羽,頓覺手上靈力充盈不絕,仙力在渾身仙脈之中瞬間通暢,手中雷電暗暗凝聚成型,輕輕呲響。

關於白翎羽說來也巧,一個月前,夜心在海邊偶然撿了它,撿起觸及之時便覺修為大進,雷電環繞,靈力大增。自此將這寶貝藏在袖中,非到萬不得已絕不示人。

今日險境,要借用白翎羽威力脫身麼?

眼前一共一十二人,甩出指尖的雷電擊暈他們,再從須髯仙人的抽仙鞭下帶走青暇,應該隻需片刻。

須髯仙人見她許久不開口,語氣稍有緩和,“仙子有所不知,我們楓嶺山的修煉之法乃和合雙修。我家神君已經為少主許下了親事,迎娶的仙子也是名山之後。他二人若是將來一起修煉,假以時日,定有所成。不料又出了這等變數,少主終日對著畫中人空想不是個法子呀!若你不能讓他消了對畫中神女的妄念,那便斷了我們少主修煉的法門了!那別怪我們——”他頓了頓,“拿出最後一個法子——改娶你進山,與我們少主和合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