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啟宮。

一身著繡銀線雲紋天青色衣衫的女子正斜坐於一羅漢床上,手捧著本卷了邊的書冊,神情淡淡,麵色蒼白,弱不勝衣。

“喂,吃飯了。”

幾盤殘羹冷飯被毫不客氣地扔到麵前。

沈幼徽羽睫輕顫,盯著麵前的桌案默不作聲。

那毫無為人奴婢之態的宮女不屑地冷哼幾聲,隨後也不管沈幼徽作何反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百一十八天了……

沈幼徽眼神虛空,抬眸望望雕花的窗子。

窗外花謝幾許,秋風蕭瑟。

自從蕭珩登基為帝,將自己軟禁在這景啟宮中算起,已經過去整整一百一十八天了。

可笑她堂堂正五品中書舍人,竟也會敗在這兒女情長之中。

為了蕭珩,她親手替他謀劃天下,縱橫捭闔,更是背叛了她的伯樂——一手將她扶植至位高權重之職的先皇……

“聖旨到——”

宮門外傳來許久不曾出現的人聲。

沈幼徽杏眸微亮。

那些個平日裏並不將沈幼徽放在眼中的宮婢們神情頓時驚慌起來,唯恐是這位“大人物”又得了勢,那她們接下來的日子一定不會太好過了……

沈幼徽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顧不得手中的書本掉落在地,蹣跚地走向殿中。

來者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宦官。

這人她認識的。

“陸……越國公?”

陸景臨眼中飛快劃過幾分掙紮與顫抖。

“罪臣沈幼徽,接旨。”

沈幼徽聽罷“罪臣”二字,心中一揪,卻也未曾表露出絲毫,隻是依禮攤開衣擺,跪了下來。

陸景臨深深地看了沈幼徽一眼,隨後收回視線,將手中的聖旨攤了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有前中書舍人沈幼徽,品行不端,心思狠辣,謀害先帝。”

“朕痛心疾首,深惡其罪,原應依律處以斬首之刑。”

“朕念在往日同僚情分,特賜毒鴆一杯,恩令自盡。”

“欽此。”

賜……死?

沈幼徽渾身一顫,猶如晴天霹靂,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陸景臨。

逆著光,沈幼徽隻看到陸景臨披了一身模糊的光。

旁邊幾個宮女聽見皇帝是來下旨賜死沈幼徽的,都不禁鬆了口氣,舒展了眉頭,嘴角也帶了幾分輕鬆的笑意。

陸景臨慢慢蹲了下來,與沈幼徽平視。

“沈大人,接旨吧。”

“哈……哈……哈哈哈!”

沈幼徽倏地仰麵大笑,幹涸而煞白的嘴唇猛地撕裂開來,滲出絲絲鮮紅的血。

陸景臨去看她,卻分明看到幾滴淚劃過她的臉頰。

“好一個盛世明君,高風亮節……”

沈幼徽眼角噙著淚,嘴角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再睜開眼時,沈幼徽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她看向陸景臨,語氣中竟平添幾分快意與解脫。

“國公大人,我一介罪臣,臨死前還有你來送,也不枉我來這人間走上一遭了。”

陸景臨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口,隻是抬起手為她擦了擦淚。

沈幼徽勉強撐著地站了起來,走到端著鴆酒的太監麵前,拿起那杯毒酒,隨後毫不猶豫地一口喝了下去。

“沈幼徽!”

陸景臨接住身形不穩的沈幼徽,一雙桃花眼中風雲翻湧。

“這一恍……竟然已有七年了……”

沈幼徽漸漸毒發,腹中不斷傳來斷腸般的劇痛,額上因疼痛而出的冷汗一層又一層,口中還不停地呢喃著什麼。

若有來生,她隻願可以護住家人,遠離這鬼蜮朝堂,再不要遇見蕭珩……

這一輩子,真的太苦了……

陸景臨靜靜地摟著沈幼徽。

他看著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身軀逐漸平靜了下來,那雙曾經光彩奪目的杏眸一點點變得黯淡,她的生命正在從她的身體中一絲一絲地被抽離,他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越國公陸景臨心悅中書舍人沈幼徽,聖上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

常年跟在蕭珩身邊的宦官趙啟盛看著又絕望又無助的陸景臨和已經死去的沈幼徽,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萬千。

聖上讓越國公親自來下這道賜死的聖旨,擺明了不隻是要沈幼徽一個人的命啊。

“沈幼徽,你可知……”

你在我心裏,也已經住了有十年的光景了……

史書記載,罪臣沈幼徽,於盛元一年十月,以謀反亂世,賜死,終年二十又二歲。

越國公陸景臨,於盛元二年二月,病逝,終身未娶,享年二十又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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