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本該涼爽些了,可初六這日卻燥熱無比。
顏家布置喜慶卻人煙寥落,顏若璃滿心惶恐的蓋上了蓋頭。此去,死生難料,顏家沒一個人到她寢屋送嫁。
門被推開,顏若璃哆嗦了一下,沒多久,就見蓋頭的縫隙下,一支骨節分明又寬大白皙的手遞過來,她遲疑著,將手遞了過去,沒想他的手更冰涼。
多可笑,她區區六品官家庶女,竟得賜婚為皇嫡子六殿下簡澤的正妻。太子算計折辱六殿下,促成這樁親事,從賜婚旨意下達,整整半年,她食難咽寢難安。人人都說六殿下溫潤憫善,實則心思深沉滿腹算計,他怎麼可能安然接受如此折辱。
依照規製,喜轎華貴寬大,顏若璃置身其中越發惶恐。迎親隊伍穿街過市,喧囂中顏若璃覺著越發心慌窒熱,眼黑耳鳴,喘不上氣。她想扯開蓋頭透透氣,顫抖的手卻頓在蓋頭下。
這不合規矩。
眼見窒悶到神思昏聵,忽絲絲縷縷輕風透進,她貪婪的狠狠吸氣,漸漸清明,才從蓋頭下縫隙,看見轎窗上兩根修長且骨節分明,又白皙的手指。
花轎繞城,一個多時辰才到得六王府。王府賓客如潮卻興致索然,畢竟都心知肚明,主家這場親事辦的並不稱心,連皇後都稱病未到,賞賜也沒有。
顏若璃聽命行事任人擺布,忽覺眼前乍然一亮,毫無防備便對上了一雙淡然卻溫潤的眼睛。她悚然一驚,又飛快垂眼,看著他頎長身形上穿著的玄色銀紋螭龍袍。
簡澤捏著蓋頭,短暫詫異。雖這半年裏也聽過形容,可如今親見,仍有意外。顏若璃不見多絕色的樣貌,卻人如其名,琉璃一樣清潤,尤其那雙眼睛,驚惴之下的清澈。
太子真是有心了。
喜娘端上交杯酒,二人垂著眼,勾著手臂飲下交杯酒,簡澤起身:
“前頭還有賓客。”
不等她回話,人便走了。喜娘等人悉數退下,屋中隻剩顏若璃陪嫁三人,外稍間立著王府服侍之人。
“姑娘……”
顏若璃看一眼任媽媽,任媽媽悚然一驚,忙改口:
“娘娘。”
“倒一盞甜酒。”
甜酒下腹緩了緩,燥渴稍解,空腹飲酒的醉意卻漸漸上頭。青穗青禾服侍更衣卸妝,任媽媽朝門外吩咐:
“送熱水。”
熱水送到,顏若璃從銅鏡看王府下人:
“下去吧。”
眾人麵麵相覷,任媽媽悄聲道:
“娘娘,殿下還沒回來。”
“殿下今夜不會來了。”
任媽媽不死心:
“到底新婚夜。”
顏若璃忽就笑了,從銅鏡裏看任媽媽:
“殿下二十三了,出宮建府八年,身邊除了從宮裏帶出的那個侍婢杜氏,再沒其他女人。可見不是個輕易動情腸,又自律清潔的人。我初來乍到,倘或和他心意,今夜自會回來。”
“可這怨不得娘娘啊。”
顏若璃輕輕歎息:
“卻也怨不得殿下。媽媽,這場親事與我而言,是惶恐。可與殿下而言,也不僅僅是折辱這麼簡單。人人都知道皇後娘娘看中的是褚家四姑娘,可去年夫人帶我去褚家給太師賀壽,之後莫名傳出褚三郎與我互生情愫,如今我嫁入六王府,卻離間了褚家與殿下。若沒了褚家,殿下就失了半邊臂膀,他如何能不厭恨我?”
任媽媽不懂那些,隻心疼自家姑娘:
“可這新婚,高堂不見,沒有賞賜,郎君也不圓房,娘娘往後……”
“日子且長,我這麼進的王府,殿下若待我好,是屈服太子折辱,若待我不好,是不滿聖上賜婚,如今不知多少眼睛盯著,動輒得咎,勢必謹言慎行,否則,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