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涼嘉元三十六年,春三月,萬物待新。
餘暉籠罩,天色漸晚。
幽深的小路稀稀疏疏散亂著些許石子,棕褐色的馬車搖晃著向前行駛,車軸轉動,趕車的小廝隨著馬車顛簸著,終於在一戶舊紅色木門前停下。
一身著青灰色長衫的男子下了馬車,天色昏暗,瞧不出他的模樣,腰間的寶玉價值不菲,應是某個達官顯貴。
他腰身挺直,左手握拳背於身後,提步上前敲了敲破敗的大門,過了許久,一個老嫗緩慢地打開了門,老舊的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門隻開著一條縫,透過這條縫,他看到了老嫗半邊臉上深刻蜿蜒的紋路。
“請問,虞…小姐在嗎?”他聲音厚重,含著時光流逝的滄桑。
“你是說哪一位虞小姐?”老嫗繼而問道。
“虞錫長女,家主虞落商。”
他的內心略微地顫抖,他已經遠離這個名字,遠離這個人許久了。
“這位老爺,您怕是貴人多忘事,現任家主已經是虞漫小姐了。”
男子愣住了,他大約是老糊塗了吧,虞氏已經是由最小輩的虞漫接管了。
老嫗上下打量著此人,身上透著一股文人學士的風度。
“那虞漫小姐在嗎?”
“小姐現在不在府中,您先進屋坐會吧,老奴估摸著她也應該快回來了。”
大門敞開,府中冷清的很,院裏唯一的一棵梧桐樹,枝葉枯黃,已是垂死的模樣,人也稀少的很,上上下下也隻有兩個小廝,一個丫頭,和一個老婆子,好在整潔,灰磚鋪地,棕紅色的檀木椅子,該有的都有。
一進入正廳,便亮了起來,男子的容貌也漸漸清晰,似是個白靜書生,臉還是二十幾歲的樣子,隻有發間夾著的幾縷白發證實著他真正的年齡,他就近的一把椅子坐下。
不一會,丫鬟便拎著一壺茶,碧綠色的茶水在杯中翻滾,卷著熱氣。
“大人,小姐一向不拘小節,往日來客也少,家中隻有這壺龍井了,還望你不要嫌棄,”老嫗解釋道。
他微抿一口,香氣在鼻尖縈繞。
“不錯,很香。”
門口傳來腳步聲,愈來愈近。
“許是小姐回來了,”老嫗說著便上前查看。
一個身影快速地越過了門檻,穿過長廊,
他側首望去,隻見那人一身灰紫色的勁裝,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十分利落,長發挽成了一個圓髻,鬢邊散著些許發絲,像是男孩的打扮,額角還有細微的汗珠。
正廳的光逐漸占據她的臉龐,男子卻愣住了。
她那雙眼真是奇特又迷人,形狀似桃花花瓣,眼尾很長,眼眸清澈,有秋水蕩漾,微眯時又發著一股銳利冷冽。
眉若遠山,丹唇皓齒,與那人竟有七分的相似,一時間,他竟分不清現實與幻境了。
虞漫一下就注意到了這個陌生的男子,有些驚愕地瞧著自己,卻轉瞬即逝,繼而是如沐春風的笑容。
她抬手示意,老嫗便帶著丫鬟和小廝下去了,那男人的隨從在得到指令後也出門等待。
她沒有坐在主座上,而是在他旁邊坐了下來,自己倒了茶,灌了下去,好像渴的很,喝完滿足的舔了舔嘴唇。
“找《溪川錄》的話,可以走了。”她並沒有朝他看,話語間有些先發製人。
這麼些年,有太多亂七八糟的人來找《溪川錄》。據說裏麵藏著統一天下的秘密,而那玩意她自己也沒見過。
“我不找《溪川錄》,我找你。”
“我叫段謀,”他不急不慢地說著,好像確信她一定認識自己。
段謀?
那個南涼第一宰相?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別的地方看過這個名字,卻想不起來了。
“近幾年南涼與東席紛爭不斷,百姓哀苦,虞氏領兵戰術出眾,我此次前來,是想請你帶領虞家將士奮勇殺敵,保衛國家。”
“我們家都是些老弱病殘,你是想讓我一個人去送死嗎?”
她理解的沒有問題。
方婆婆是老,那之夏、入冬、遇秋是弱,馬廄裏的戰馬經曆多個沙場,早已傷痕累累,也算得上是個病殘。
“之前虞將軍在宮中當職時,曾有過一支虞家將士,後來…”
他頓住了,虞慕卿靠在椅子上,看著他的神情,似乎有太多的痛苦。
“沒想到,我們虞家還有將士,”她挑了挑眉,玩味地笑著。
“可我有什麼非要去送死的理由?而且你又怎麼能確定我一定會武功,一定戰術過人呢!”她盯著他,頑劣的語氣步步逼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