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地處西南,一入了夏,雨總是淅淅瀝瀝,連著幾日也不見消停,院兒裏的一株美人蕉,被洗得發亮,飽經雨水的一串紅蔫蔫兒地立在牆邊。
輕雪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撐著傘,剛從垂花門進來,就見著立在廊簷下的玉桃,她腳下快了些,碧色的裙邊被雨水洇濕。
“怎得站在外麵!”她將收起的傘遞給玉桃,壓著聲音低斥。
“姑娘說,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玉桃倒是對輕雪的斥責無甚不滿,隻淡聲回答。
輕雪聽她如此說,不由得隔著竹簾往裏望了一眼,隻是朦朦朧朧,瞧不真切。
她又看了看竹簾上的畫,喜鵲牡丹,栩栩如生。
這畫還是姑娘來了益州之後親自畫的,喜鵲登枝,喜上眉梢,好事將近,可她們姑娘剛剛被靖王退親,哪裏來的什麼好事!
若姑娘大哭一場也好,偏偏是這副無喜無悲的模樣,倒更讓人擔心。
輕雪歎了口氣,臉上掛了笑,打起簾子進了屋。
“姑娘怎的又將窗子開著,也不怕著了涼。”她將食盒放在一旁的黑漆四角圓桌上,轉身就要關上窗子。
“就讓它開著吧。”沈霜序開口。
她披著一件粉米海棠對襟長衫,靠在蘭花織錦引枕上,手裏拿著一卷書,神情慵懶。
輕雪自知她的性子,也不再強求,隻從櫃子裏拿了團花小毯搭在她的腿上。
沈霜序抬頭,手執書卷在輕雪手上輕輕一點,無奈笑道,“我真的不冷……”
如墨般的長發由一根淺雲色發帶隨意束在腦後,此時麵若桃花,眉眼含笑,腮邊發絲輕晃,恍若仙人之姿。
輕雪抬頭瞧著她的模樣,心中不忿更甚,靖王定是被豬油蒙了心!
“可不能著了涼。”她嘟噥著將小毯掖得更嚴實了些。
“怎麼了?”沈霜序見著輕雪憤憤不平的模樣,還以為她今日遇上了秦憶月,不由得微微直起了身子。
“沒事。”輕雪搖搖頭,“姑娘,秦老夫人聽說您這兩日胃口不佳,差人送來了點心。”她將食盒裏的點心放在沈霜序手邊的紫漆描金山水式小幾上。
沈霜序笑笑,不是秦憶月就好。
這秦憶月是舅舅的幼女,兩人幼時還一起玩過,可不知為何這回,秦憶月格外針對她。
自得知她被靖王退婚,便時不時刺她一句,如今搬了出來,秦憶月更是一得空就來看望她,順便挖苦一翻。
這般稚子行徑,先前還覺得有幾分惱,可次數多了之後,她便當成一個笑話了,可輕雪性子急,時常被秦憶月氣得直跺腳。
“姑娘,吃點吧,糕點放得久了,也就不好吃了。”輕雪說道。
沈霜序看了一眼那糕點,做成一朵芙蓉花的模樣,粉粉酥酥,花邊顏色略深,很是精巧。
她撚起一塊,輕咬一口,酥鬆適口,香味甜潤。
一塊入腹,她就捏著手帕輕輕沾了沾嘴角的浮渣。
輕雪見狀,將一旁的手持飛鳥葡萄紋銅鏡遞給她。
沈霜序接過,又仔細瞧了瞧,這才開口,“你拿下去和大家分了吧。”
輕雪原想讓她再吃些,可見她神色懨懨,也沒再出聲勸她,將食盒遞給在一旁候著的玉桃,“玉桃,你拿下去,我伺候姑娘睡下了就來。”
這次來益州,跟來的仆從原本不少,隻是姑娘覺得有些吵鬧,自秦府搬出來,除了她和玉桃,還有孫嬤嬤,也就留了幾名護衛守在院外暗處。
不過,姑娘每日也隻窩在院兒裏看書,她們三人倒也是綽綽有餘了。
“姑娘,小憩一下吧。”輕雪上前輕聲說道。
外麵的雨似是又大了些,劈裏啪啦地落在芭蕉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霜序抬眼,見著對麵瓦簷上的雨水似斷了線的珠子,滴滴答答流進簷下的溝渠,溝渠裏的水似要漫出來似的,是堵住了麼?
“嗯。”她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昨晚睡的有些晚,這會兒還真有些困了。
“讓孫嬤嬤晚上做雞絲粥。”聽著雨聲,她眼皮漸重,卻不忘晚上的膳食。
輕雪看著她孩子氣地嘟囔,心下覺得十分柔軟,“記下了,姑娘快睡吧。”
見她呼吸漸勻,輕雪將紗帳放下,這才輕手輕腳出了裏屋,將支著窗子的竹竿撤下。
想著剛剛姑娘睡前的吩咐,輕雪見無甚遺漏,便輕聲關了門,往後罩院的小廚房去了。
雨聲漸小,細微的響動也清晰入耳。
沈霜序迷迷糊糊睜開眼,“輕雪,怎麼了?”
一片寂靜。
她此時卻越發清醒,嗓子有一瞬的發澀,可想到外麵的護衛好歹也是父親親自挑選,也就安心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