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83章 秦川(1 / 3)

白駒早過隙,流年一擲梭。

氤氳檀香縈繞的宮殿內,雲衣烏發的女子執起畫筆,流暢熟練的描摹人像,一縷煙霧自爐中汲汲流泄,周身清靜之氣異常婉約,顯得與奢華宮殿格格不入。

不久,昭威凜凜一猴王,躍然紙上。

瑩瑩月華傾灑,給那神氣十足的猴王鍍了一層柔光,活靈活現似在眼前,她看畫多時,方舍得落下筆,走至窗邊負手而立,一瞬間愁腸百結。

望月之夜,星幕沉沉,仿佛揉碎了期頤中的曙光,隨意潑灑在濃墨之中。

靜站許久,她問:“神界的月亮,和下界的月亮,會有甚麼不同呢?”

回應的,是針尖落地都能聽響兒的寂靜。

榮錦輕輕歎了一口氣。

不願勾起相思,不敢出門看月,偏偏月進窗來,害我相思一夜。

她緩緩倚坐在窗台,聲音縹緲:“仙道茫茫,庸人寄望成神成聖,不知整日壓迫得沒個盼頭。你瞧這裏,明月孤雲,清寂寥落,笑也不是笑,哭也不是哭”

亙古而冗長的寂靜時光裏,生活蒼白單調,哪能及上精彩恣意的自由。

靜悄悄的殿中,突兀亮起一道清麗女音,“山明水秀半偈心,榮錦,你修禪不清靜。他逼你破了你的清心,破了你的道。”

循聲,榮錦扭過臉,麵向遊走在朱案邊的身影,“一目修道一目清,如果我遮住一隻眼睛,卻看不見什麼道,隻想著他了。”

“愚癡。明知塵世苦,就這樣還要回歸痛苦之中,追求得不到的虛情,而厭倦唾手可得的一切。”

苦嗎,要是相愛苦,那想不出還有什麼甜的。

榮錦笑一笑,“情使保真者少,困惑者多,像我自出生之日起,便注定要承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相比之下,我不覺得念我所愛為苦,我情願迷失。”

沈燃燈一麵聽著,一麵審視栩栩如生的美猴王像,目中掠過一絲嘲諷,

果然隻有真正動了情,才會明白情這個字的厲害與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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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之國占八百萬裏廣闊海域,四位守國大臣護衛東南西北四角。

南麵為陸,邊界曰平陽城,守者叫勇嘯,吼聲如雷電掠空,驍勇殘惡,亦名狡童,戰時不聽善言,不聞善意。

一守者叫衰沒,振翅便三百萬裏,巨手覆天地之光,趕日托月,可毀山河;一守者叫千世摩尼,常以端正美貌示人,戰時顯化忿怒裸''''體相,背後九百九十手,都持金法杵;一守者叫照萬惡,發如紅焰,形有九頭,頭有千眼,八足,足立山巔,身越汪洋。

法神歸後,申以親力之勞,眾神驚訝她事必躬親,俱不知是影子終於光明正大活躍天日之下。

沈燃燈在乎排場,出行必隨三侍,侍女玉指素臂,豐腴圓潤。一侍女右手拈九心海棠花,左手托一海棠花盆,以示本體之相。一侍女雙手捧宮室盆景,這是鎮地法神殿,濃縮為盆景,示做居處。第三位給她打方頂幡蓋,以示莊嚴神威。

執昔年榮錦初登神位之時立得規矩,每半月之誥二日下令四大臣守城,沈燃燈親率異獸、荒神、天人等眾,探察神界萬類善惡邪正。

若聞毀戒諂佞者,多嗔少施者,俱以規則束之,若聞惡多修邪者,妄言不敬者,俱用小邢懲之,若聞孌女淫掠者,勾結妖魔者,俱從大刑戮之。

而好鬥惡戰者,逆反規律者,一律打入鐵圍山,永世不得超生。

法神殿與秦川,沈燃燈一手遮天。

百年光陰轉瞬即逝,風雲撥弄之下,有冉冉升起之新翠,有黯然消逝之星君。

“唰嘩嘩——”

罡風浩蕩掃過崖畔,卷動漫天流雲,海上白色浪濤翻滾不停,猶如驚雷拍岸,振聾發聵。

離海麵不遠處,一裸足女子站在巨獸的肩膀上,懶散觀賞壯麗遼闊的景色。

海浪拍打著岩石,她一身藍白相融長裙如同落入海中的明月,青絲如瀑散落身側,周身猶如籠著一層輕煙薄霧。

遊雲綺霞之下,隻像是為她披上一層朦朧禁忌的色彩。

每年丙申日,榮錦都會來平陽關隘,一呆就是一整天。

把守平陽之臣是四城主中唯一的凶獸形貌,其狀似羆,掌無爪,有目而不見,有五髒而少靈台,知人性。遇善則行惡,遇惡則順服,曰勇嘯,又名狡童。

望著天邊殘紅如血的夕陽,榮錦一麵想起丙申之日,是沈燃燈送她走出秦川的日子,是她重獲新生的一天。

一麵又想起成神以後,沈燃燈親筆手書,一句“皇皇穹蒼,遙遙平陽,食我血肉,慰爾角殤”引她入秦川,但滿懷期冀去接人,等來的是半年折辱。

“你說秦川之主與肅殺令牌,是我合適些還是燃燈合適些?”看著身旁人麵鳥身的青耕,榮錦淡淡的笑問。

“自然是殿下您。”青耕扇了扇翅膀,恭敬的回答著。

榮錦微笑著點頭。又問:“前些時狐族來了誰啊,為何逗留今日才走?”

青耕奏道:“塗山白狐力壓全族,謀得族長之位,按例朝拜女媧娘娘,娘娘賜有蘇姓氏,她前前後後來了幾回想拜您,沈大人打發了。”

“狐類天生靈鼻,連胡仙兒也看不出破綻,便知燃燈不單空有我樣貌,還仿去了氣息舉止。”榮錦有些高興。“如若學我半分決斷力,接手神界事務就不差了。”

類己,是前人對後人的至高讚賞。

此事上,青耕隻敢暗中驚異,不敢多嘴。

過去青耕發覺,秦川八萬眾屬都以沈燃燈之命是從,她素懷奇謀忠心死節,七百年不肯屈服沈燃燈,又沉得住氣等榮錦回天,榮錦卻不追究叛徒,青耕便推斷,殿下想把秦川王位送給她。

“沈大人智慧超群隻是一顆靈心蒙塵,於是敏銳度弱了,覺悟就低,覺悟低了,遠見就少了。”

聽完,榮錦怔了下,“你有如此見地?”

青耕垂首道:“不敢負殿下盛名。”

榮錦笑容璀璨,似乎對青耕的通透很是滿意,“她遇事過於良善,總寬罪恕人,我不在了,你好生輔助她。”

“呼呼呼——”龐大的凶獸立刻豎著耳朵直起身子,寬大的方鼻重重吐息,仿佛問榮錦為什麼要不在。

榮錦卻無睬他的意思,勇嘯急性,躁動得坐立不安,他體型巨大,稍微一動便帶得地動山搖,使得榮錦抓著獸耳仍站不穩,隻得赤足走下了棕毛柔軟的闊肩,踏上青耕羽背。

勇嘯與她正麵相對,敦厚一笑,伸出寬厚的黑掌托在下方,將一人一鳥捧在手心,又招來萬千花瓣聚在四周,榮錦煩躁的一揮衣袖,吹散了半捧。

勇嘯委委屈屈,再度送到麵前。

榮錦:“討好也沒用,你半點不聽話,我說過多少次,遇善不許行惡,要是她路過這兒,不準吐火燒她。”

“噗——”乍聽此言,青耕低頭憋笑,不知憐香惜玉的莽夫,定又燒得沈大人灰頭土臉了。

忽聽厭煩的人,勇嘯趾高氣昂偏過頭,碩大的鼻孔噴出陣陣炙熱的白氣,灼得空氣也扭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