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和驚魂難定,出了院子依舊平複不來,許久才晃過神。
“她……”
“此處之人大多都是憋久了,見你一個生人,不知犯了些什麼病,許是將你認成了旁人。”
江昀寒話音落“當啷”一聲,沈時和手中的琉璃瓶掉在了地上,滾了兩滾。
江昀寒俯身將其拾起擦了擦又遞回到沈時和眼前:“留著吧,這東西是個好物件兒,裏頭的梨花瓣是我帶來的,無礙。”
沈時和口中突覺苦澀,不知是因喝了那梨花茶還是恐懼的緣故,她並未接那琉璃瓶,轉身徑自往碧溪苑的方向走。不過走了數十步又折返回來從江昀寒手中拿走了瓶子。
原本江昀寒擔心沈時和這樣一遭會否再病一場,不想竟是他低估了沈時和的身子骨,回去之後歇了大半日至晚飯時生龍活虎還搶了夏螢一個包子,沒事兒人一樣。
隻是這一晚江昀寒並未往歸鶴居去。
從前人人都不知歸鶴居養了位什麼樣的主子,如今遍碧溪苑都知道那歸鶴居的姑娘還未及笄,議論聲自然此起彼伏,裏頭說沈時和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虧得是沈時和鮮少出門,這些話落不進她耳朵裏。
四月初四那日夏螢折來一枝桃花,沈時和欣賞之餘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行義其人與江寧有些相像,像在他們皆是天生一張笑臉,倒不是說李行義沒有太子風範,隻是他待人接物之時過於文雅,總是沒辦法聯想那個攝政的太子殿下。
這一日沈時和起晚了,昨夜與夏螢猜字謎將江昀寒拿來的一碟幹果輸了個底掉,一心想贏回來卻又將秋檀才剝好的瓜子一並輸了去,在秋檀無奈的眼神中她趕緊裹著被子睡去。
今日起身已日上三竿,夏螢倒不疲累,還往山上跑了一遭。
見沈時和起身,秋檀與夏螢過來幫襯著梳妝,外頭有小廝來報說:“沈姑娘,太子殿下來訪。”
屋裏三人聽了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太子殿下為何突然來了,沈時和驚詫之餘讓夏螢待會兒出去以添茶為名找找江昀寒,秋檀則留下來陪她一道迎接太子殿下。
李行義在沈時和這裏更像是個陌生人,他們雖同父異母,卻也從不相識,前世江昀識讓李行義和李蘭嫣殉國方退兵,但李簡讓江家真正的嫡子江昀寒代替了李行義,這般算的話他們有仇,卻也是與李簡和李蘭嫣的仇,這位太子殿下賢良公允,實在沒什麼過錯。
如今他又是江昀寒的摯友,於哪一頭沈時和都不想開罪於他。
“參見太子殿下。”
萬福之禮禮在萬福,萬福禮是大家女子所行之禮,或是肅穆或是平常,初次單獨迎見太子沈時和還是同秋檀夏螢行的跪拜禮。
“免禮。”
舒朗之聲傳來,秋檀扶著沈時和起身,夏螢退步離去。
李行義穿著一件茶綠色錦袍,其上用金線繡著百鳥圖紋,腰間墜著綺椋玉,宮絛是一絲一絲捋出來又穿了麒麟骨雕,整個人華貴卻內收,叫人看來很是舒服。
秋檀為李行義擦拭過石凳,李行義拎袍坐下,沈時和垂著腦袋一眼就看到了李行義腳上那雙皂靴,黑色鞋麵白色鞋底,除卻沾了些泥土外嶄新的像從未穿過一般。
沈時和抿了抿嘴。
“你坐,不必站著,坐!”
聽聽,多麼的溫和有禮。
沈時和看了看旁邊的竹椅,與秋檀使了個眼色,秋檀立刻回屋裏搬來一把竹凳,沈時和規規矩矩地坐下:“謝殿下。”
“拘謹了不少。”李行義就像是在說一個久別重逢的故人,“上次見你與阿寧在一塊兒還沒這麼拘謹,昀寒與你胡鬧你轉頭就跑,怎麼如今與他親近了反倒拘束了?”
沈時和心裏念著咱倆很熟嗎,臉上扯著笑應道:“許是那日王爺說的話有些突然,才做出了那般莽撞的事,殿下贖罪。”
“哎,沒什麼罪不罪的,也沒什麼殿下,我與昀寒乃是總角之交,你在他這裏我們就是朋友,放鬆些。”
沈時和乖乖地:“是。”
李行義頗為滿意,繼續問:“昀寒不在?”
“他……啊哦,王爺今晨說後山的桃花開得很美,便帶了兩個人折桃花去了。”
“折桃花?”李行義撫掌大笑,“哈哈哈哈,真有他的,折來送你的吧?”
沈時和陪著笑。
李行義笑夠了忽的神色微斂,與沈時和說道:“其實關於你,我和君赫也曾勸過他,你如今年歲小,若是傳出去於名聲不好,可他偏死腦筋,隻說見你如見一生,哪怕是帶回府養著,他也認了。”
又說:“這些話我不知你可否能懂,他這人執拗卻也忠誠,凡他說過的話我都信,包括你,你是……幾月……”
“七月。”
“對,七月的生辰,也就兩個月,至時便作成人了,不敢說他此生唯你一個,但想法子抬抬你的身份還是能的,總好過在這地方受苦,索性我就沒再勸過他。你不知道,今年二月初他封王大典,出了金殿便暈倒了,醒來就似變了個人,胡言亂語說什麼今世不娶沈氏女,足足念叨了一日,第二日我二人到國寺祭禮,便在山窪處見你浣衣,又似丟了魂兒一般,說是見你即鍾情,舊難忘矣,這個人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