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3)

明霜買完藥回到胭脂巷的時候,天色已經不大好了,分明早上還豔陽高照的天氣,如今卻烏雲密布,夾帶著雷聲滾滾,看得人有幾分心驚。

明霜出門的時候並未帶傘,未免被淋成落湯雞,加快了歸家的腳步。

明霜和阿娘住在胭脂巷深處的一間小房子裏,房子的位置不太好,平日裏太陽曬不到,總是潮膩膩的。

尤其是在春雨連綿之時,屋裏潮得像是生了黴。

不過於明霜而言,隻要有阿娘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隻可惜阿娘自從三年前生了病後,一直就不大好。

想到這兒,明霜兩道纖細的柳葉眉緊皺,臉上帶了愁容,在打開院門的那一刻,換了臉色,拎著藥包朝屋內喊道:“阿娘,我回來了——”

屋內回應她的是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明霜推開門走進去,一股發澀的藥味撲鼻而來,房子雖小卻被收拾得幹淨整潔。

舒氏躺在床上,形容消瘦、麵色蒼白如紙,盡管如此,也不難看出她是個美人,隻不過是個病美人。

舒氏身上已經蓋了兩床厚棉被,手腳還是冰冷。

“阿娘,今兒我把我繡的那幾個花樣子都賣出去了,賺了不少呢。等哪天天氣好,我帶著你一道去街上逛逛,給家裏添置點東西,還有阿娘你最喜歡的那把琵琶,壞了之後一直舍不得去修,如今我已經攢夠了錢,等修好了之後,阿娘再彈與我聽吧。”

明霜說話間先去給湯婆子換了熱水,重新塞進被窩裏。

舒氏看著嘰嘰喳喳如同一隻雀兒的明霜,眼中帶著笑意,搖頭輕聲道:“我都病了這麼久了,咳咳……也不知還能不能好起來了……”

“阿娘說什麼呢,阿娘肯定能好起來的。”明霜一邊給舒氏蓋好被子,一邊嗔道,“我去給阿娘煎藥,阿娘喝了藥之後就能好了。”

舒氏想說些什麼,明霜卻像是怕她說,快速地走了出去。

燒火、煎藥,明霜有條不紊地忙活著,從一開始把握不好煎藥的火候,到如今的熟稔,其中酸澀便隻有她們母女二人知道。

明霜趁著煎藥的時候,從袖中拿出了一張已經發皺的信紙。

這封信是半年前從京城寄過來的,寄信的人是曾經住在胭脂巷的齊修遠,隻不過他已經在去年的科考中進了三甲,成了探花郎,如今恐怕已經入朝為官了。

這封信她已經看了許多次,信上的內容她都會背了,也從一開始的不願意相信,到後來的不得不信。

信上寫的是明鴻升當年並沒有死,而是金榜題名中了狀元,沒多久又娶了周國公之女為妻,如今已任工部侍郎。這些都是都是齊修遠查出來的,而隻要到了京城,這些事情查起來十分容易,隨便去問問當年的人就能知曉了。

齊修遠是個穩重的人,不確定的事情不會專門寫信告訴她,更別說在年前他以防弄錯,又特地描繪了一幅畫像寄了過來,上麵的男人跟舒氏口中十六年前死在趕考途中、明霜的親爹明鴻升一模一樣。

明霜甚至還記得她看到畫像時的反應,手腳冰冷,渾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像是溺水之人在水中掙紮,良久,才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她和阿娘都被騙了,被明鴻升這見利忘義、拋妻棄女的小人騙了十幾年。

當初舒氏是名揚整個臨安城的花魁,彈得一手極好的琵琶,聽聞有人不惜千裏迢迢從京城來到臨安,就是為了聽她彈一曲琵琶。

後來遇見了書生明鴻升,不愛金屋愛明郎。舒氏用自己攢下來的錢贖了身,在破廟石佛的見證下,嫁給了明鴻升。

可惜好景不長,兩人成婚不過月餘,明鴻升便要進京趕考。

舒氏將自己的體己錢盡數拿出來給明鴻升做路上的盤纏,明鴻升答應她,等他金榜題名,定會派人來接她去京城過好日子。

舒氏等啊等,卻隻等來明鴻升死在趕考路上的消息。

舒氏當時便被這個消息打擊得昏了過去,醒來之後才被大夫告知她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也就是如今的明霜。

舒氏為了女兒沒再回明月樓,她一個女子又帶著個尚在繈褓當中的孩子,其中艱難可想而知,若非遇到黃嬸,真不知會怎樣。

然縱使生活再苦,舒氏卻從未有過抱怨,在如今風氣開放、允許寡婦再嫁的大徽朝,舒氏也沒考慮過嫁人,一心將明霜撫養大。

明霜從未見過親爹,但從舒氏口中聽到的,全都是明鴻升的好。他溫柔疼人、詩也作得好,從不嫌棄她的出身,就是命短了些。

然而這一切,在明霜收到畫像的那一刻全部都崩塌了。

她有多心疼她阿娘,就有多恨明鴻升,每每一想到阿娘在這受苦,而明鴻升卻在京城過他的好日子,明霜便恨不得明鴻升去死。

隻是她不能將這事告訴舒氏,也不能去京城,她要照顧阿娘。阿娘的身子越發不好,她怕這消息一說出口,就成了阿娘的催命符。

任誰被騙了這麼多年,都承受不住。

想到這兒,明霜握著信紙的手不禁收緊,指尖戳破了信紙,碰觸到手心的軟肉,刺痛感讓她清醒。

苦澀的藥味伴隨著蒸汽彌漫開來,藥煎好了。

明霜收回思緒,將藥倒進碗裏,送進屋扶起舒氏喝藥。

藥很苦,舒氏剛病的那陣子還總是覺得藥苦,後來喝得多了,舌頭都嚐不出苦味了,隻當水一般喝著。

其實舒氏覺得花錢給她買藥真真是浪費錢,她的身子她知道,隻怕是不中用了。她早勸過明霜別再給她買藥,把錢攢下來將來當嫁妝,可明霜這丫頭也不知隨了誰,強得很,一日日的給她煎藥,雷打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