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氣息漸濃,鳥兒的鳴叫也由獨唱變成了和聲,因為腿腳不便,墨洇比往常提早半時辰起了床,閉著眼等待寒酥梳妝完成。
聽說她今天就要回學院,墨夫人很是不放心,想勸說又不忍傷了她的心,隻得再三叮囑,讓兩個丫鬟都跟著,定要扶著她在學堂內坐好再離開。
車夫按照吩咐,將馬車駛得極慢,好在路程不遠,不然本就困倦的墨洇非得睡過去。
知道她今日回來的夏融讓西陸去打探情況後,估摸著時間,慢悠悠地到達院門口,裝作剛好與她撞上:“阿洇,這麼巧,我來幫你吧。”
說著,走到馬車邊靠過來半個肩膀,伸手想要扶她下來。
墨洇環顧四周,雖說沒什麼人,但這動作實在引人誤解,她雙手撐在木板上,慢慢蹭下了車,拄著蘭時遞來的拐杖道:“多謝耀靈,我自己可以的。”
意識到有些不妥的夏融笑笑,留意著路上的碎石,與她並肩進了學院。
“阿洇,小心。”邊說邊彎腰把小凳支在她身後,又接過她手上的書袋放在桌側。
本就來得晚的墨洇不想被眾人繼續圍觀,尋個借口勸他:“謝謝耀靈,你也快坐下吧,先生馬上就要到了。”
“好。”夏融看她緊張的樣子,感受到四周的目光,趕忙回位坐下。
坐在前排的蘇綰看得是滿眼噴火,礙於學堂規矩,隻能攥緊雙拳生悶氣:這一月她每日抓準時機,就為了能在早上碰見世子,沒想到今日等了許久,他竟與墨洇同時到達,還這般殷勤!
她忿忿轉身,想起前幾日蘇府受罰,自己又因毀壞馬車被爹爹訓斥,心中更是憤怒,將平鋪在桌上的宣紙抓出了深深的指甲印:都是因為你!
先生在台前捋著胡須,踱步道:“末考在即,今日課前我先問問大家,‘見義不為,無勇也’該當何解?”
眾人紛紛低頭垂眼,希望有人能主動回答。
“如此簡單的問題,竟無人能答?”台前人晃著手中的戒尺,臉上顯出慍色。
蘇綰被這微怒的聲音吼醒,起身正色道:“回先生,這句話是說見到符合正義的事卻袖手旁觀,是怯懦的表現。我們應該見義為之,這是君子的美德。”
“嗯,”先生緩和了語氣,點頭道,“很好,可還有人能再精進一番?”
這不就是課上講得意思嗎?還要怎麼解釋?眾人你瞧著我,我瞧著你,沒敢吭聲。
“盧藝,你來說說。”
“是,先生。藝以為這是想告誡我們,修身做人,應見義勇為,這是成為君子的義務,若非如此,便是放棄了道義與職責,成了不仁不義之人,而這樣的人,是無法稱作君子的。”
邏輯自洽,自信大方,這是墨洇做夢都想達到的水平,看著先生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墨洇,這句話你怎樣理解?”先生見她望著自己,有心考察她。
她呼吸一滯,艱難地壓著書桌慢慢站起,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回先生,我覺得她們說得對也不對。”
大家沒料到她會如此解答,都愣了一瞬。
先生輕捏著胡須尾部,睜開眯著的雙眼道:“哦,如何不對?”
“我認為,見義為不為,應分情況。若是自己能力範圍內,那自是應該極力相助;可若是自己隻記住勇,硬來反而壞事,應該也算不上是君子了。”
“嗯,你且詳細說說。”先生鬆開手中的胡須,緩步走向她。
“比如不會遊泳的人,學了這句話就記得要作為,硬要下水救人,結果丟了性命,於他的家人來說就是不孝,落水人還得背負罵名,那如何算得是君子呢?”
墨洇看著先生越走越近,心虛得不行,聲音也越來越小。
“有自己的想法,不錯,看來你養傷這段時間是有好好學習,你們都坐下吧。”
先生讚許地點頭,轉身回到前麵對大家說:“課上講得東西是需記住,但也不可奉為圭臬,沒了自己的思考。要多聯係現狀,這樣才能發揮先賢們的智慧。”
“多謝先生教誨。”眾人齊聲回答。
坐下的墨洇不停地揉搓手指,誰能想到自己不過把現代觀點照搬,不僅沒挨批,還被表揚一番,這回怕是又要被那蘇綰恨到骨頭裏吧。
忐忑地捱過整天,墨洇正準備溜之大吉,夏融就湊到跟前:“阿洇,上午你真厲害!你是如何想到用落水來反駁的?”
“不過是這段時間無聊,看了幾本雜書,臨時借用裏麵的情景充數,湊巧沒惹先生生氣罷了,要說,還是阿鳶教得好。”她抬頭想要感謝林菁苒,卻被一道窈窕身影擋住。
“我們自是比不上墨小姐,隨便讓人教教,自己再看幾本閑書,就能得先生誇讚。恐怕再過幾日,盧小姐也得排在你之後了。”蘇綰朝她友善地微笑,輕飄飄地拋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