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老陳吧。老陳說著掏出證件。
這個麵帶微笑,目光卻無比犀利的老陳自帶威儀,讓人又敬又畏。恩科感覺將會和這個人發生某種不可逃避的交往。他內心裏是拒絕他的。但看到他又有一種安全感,特別是在他被認為是草原罪人的當下。
老陳:別緊張,談談你爸爸吧。
爸爸這個稱謂在恩科心中已經久遠的像河床那些史前卵石。陌生又熟悉。爸爸是一個柔弱的人,柔弱到亞克隆的奪妻之恨讓恥辱如芒在背也不敢抗爭而選擇了逃避。
老陳:你爸爸現在北京很有錢。
恩科:你們是朋友?
老陳:是好朋友。他說他會回來了斷一些事的。
恩科明白爸爸想做什麼。但這個令他和爺爺都蒙羞的話題他不願談。他禮貌地站起來,做了個送客的動作。
老陳:我已經退居二線了。封水潭的警察撤走了,要我繼續偵查。孩子,這個事件遠比你想象的複雜。你目前很危險,我是來幫你的。你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平日裏就和那個斷臂老頭呆在那個帳篷裏。我不在牧區,你就找斷臂老頭。他人很好,可惜就是個酒鬼,千萬別讓他喝酒。
恩科接過來老陳寫在紙上的電話,老陳也不再追問。倆人走出蒙古包,老陳才說:孩子,你究竟隱瞞了什麼?
恩科緊張起來。他在封水潭做錄筆錄的時候,從老陳的表情上已經意識到他似乎看穿了自己的謊言。
我什麼都說了。恩科說。
老陳:做筆錄時,你猶豫了幾秒鍾的眼神告訴我,你隱瞞了至關重要的事。好吧,我等你早點告訴我,希望越快越好。
老陳走了,五十幾歲的人雖然兩鬢染霜,但步履依然強健。目送他走遠。恩科走向逍遙酒館。
酒館的生意已經驟降,大肚雞看到恩科明顯不快。恩科走進去,那些賭徒都在。除了舞女幺雞,每個人都像看妖怪般盯著他看。恩科坐下來,幺雞扭著腰走過來,渾身掛滿亮片的衣服窸窣作響。
幺女:那些臭男人什麼也不懂。你為薩蘭連命都不要。你吊著玫瑰躍過爺爺頭頂的時候,真是帥呆了。薩蘭真幸福。我是女人,你是我心中的英雄。你喜歡我嗎,隻要喜歡,我什麼都給你。
幺女倒了一杯酒一口飲進。脖頸上鯡魚椎骨項鏈映著她眼裏邪淫的流光。恩科在內心裏還是不適應這個像加勒比海盜巢穴般的環境。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乳臭未幹的單薄。他還要統領這些“江南七怪”。
恩科:你們沒忘了生死賭局吧?
沒等他們回答,恩科繼續說:不涉及法律不涉及錢,我隻要你們和我做一件事。
大肚雞:必須聽,必須聽。你們誰不聽,就把欠我的酒錢都給結了。
他拿著手機,繼續拍視頻。這個財迷為上次被嚇的沒有拍成視頻喪失漲流量的機會懊惱不已。他敏銳地發現,後繼的故事會更加精彩,這會給他滾滾財源。
夜裏,在這個蜈蚣狀酒館的最深的一節屋子裏,大肚雞、巫師、獸醫朱之文、說書人老舌和恩科齊聚於此。鐵爾穆在外放風,實際上早已逃跑。燈光下擺著鋸末子、硝石和硫磺。炒菜用的大鐵鍋已經預熱。
外麵很安靜,周邊練成片的蒙古包已經失去了夜晚燈光的璀璨。像夜幕裏的墳場,墳塚一片連著一片。大多數人都已經搬離可烏營地,去了還未長草的秋牧場或者暫時投奔到城裏的相親處。老弱的馬偶爾發出女人養的哀鳴,隻等著馬販子把他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