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
今日朝議,天剛蒙蒙亮,百官聚集在太和殿門外,這黑壓壓的人群,暗地裏是有些分化,新任的兵部尚書邱傳頗有些新官上任的態勢,隻不過圍著他的圈子,也是些新任的言官並著還有些兵部的主事。
相對於這邊的熱絡,老臣陳嵩那邊就顯有人,一來是這老臣陳嵩除卻自己的門生極少和人相聚,二來是幾月的對峙,老臣陳嵩除卻左順門上諫之外,從未表態關於獻王入宗廟,這種曖昧讓高肅清為首的直臣心生不悅因此疏遠;又沒有像兵部尚書邱傳這樣春風得意,直接表示支持獻王入宗廟。
大約是覺得站的太久了,有些乏味,於是找了個台階背對著後麵的百官坐了下來,看著遠處快要升起的太陽,他用手小心的仔細的、緩慢的、摩挲著身上這朝服,十分的不舍,這便是人間滋味。
太陽升起,陽光照在這位權柄已經是整個武朝最高的老人身上,看起來竟然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鄰家老翁。
這場朝議,後來武朝史稱:十方儒論禮。
年輕的皇帝請來十位在野的名儒,和朝中六部並內閣就獻王入宗廟之事,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辯論,這十位名儒既有六朝遺老也有在野的武朝甚至金朝的名儒,其中讓百官最為詫異的便是那金朝文道魁首——孔千秋也在其中,金朝孔千秋在雲商山一側峭壁上用走索悟道十三年入得峭壁上的玄洞,再三年出洞而知天下,金朝含章殿前一人口誅名儒一十三,站在含章殿中,看著周圍那些個不可思議的臉,孔千秋也隻是簡單留下一句:“我歸來時是天春。”
因此這位孔千秋得了一個別稱:孔十三。
武朝小皇帝不知何種手段請來了這個狂儒,基本意味著這場論禮占據了絕對的高地,果不其然,禮部潰不成軍,就連在一旁駁斥的戶部尚書高肅清都被波及到,在爭論中被那孔十三掛上了假直真佞的帽子。
待到辯禮結束,一眾臣子都顯出一點疲憊,皇帝大手一揮,那邊司禮監的洪四寶小步子從邊庭走出來,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禦史中丞陳嵩,精誠幹練,輔先帝十五載,先帝一天地之心為心,共四海之利為利,休養蒼生,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為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朕心甚慰,今封加為內閣大學士,領任內閣首輔。”
百官側目,高肅清本就掛不住的臉上,更上一成霜雪,另一側的陳嵩跪地謝恩,臉上甚至看不見一絲絲的波動。
暗流湧動。
南山下。
這小半年的拿槍練習,這綠沉槍已經算是寢室不廢,小奉天再也不是那個隻知道喊苦的孩子,這幾天書生諸葛長明也不在是隻教典論,而是更多的教習一些兵法和陣法,和學習典論相反,這後教習的東西,小奉天學的極快,推演和記憶以及陣法的演化都讓這位在京城久有名聲的書生驚歎,這即是所謂的天賦。
不過除卻這些,小奉天的精力都放在了練習槍法上,學會閱山海之後,像是懂得了知易行難,小奉天不再追求槍法招式和造成的破壞,而是老老實實的在深潭旁邊束起甲來,每日隻是戳甲,不再做其他的招式,這種改變並不是爺爺和書生師父要求的,而是小奉天自己覺得應該是這樣,這便是所謂的悟。
書生自從有了自己的小茅屋之後,也不出門,除卻教習小奉天之外。每天就是在自己的屋子裏埋頭書寫,再能將這位書生從案上拉開就是爺爺那埋在屋子後麵的寒春酒了,爺爺時不時的就會將那壇子酒拿出來,兩人在院子裏對飲,下酒的也就是院子裏的南瓜、紅薯什麼的,偶爾小奉天能在練槍的時候,被槍勢驚嚇的鳥或者山雞野兔什麼的,也就當是加餐了,每每這時,書生的臉上都會露出點點微笑,這便是他最能看見他內心愉悅的時候了。
這寒春酒也就五十來斤,不多時日就見底,書生和老人看著壇底,麵麵相覷,小奉天在旁邊蹲坐著看著碗裏的糧食,將地上的螞蟻看做行軍的兵士,那些個頭稍大的蛐蛐即是大將,至於那戰爭的目的自然就是少年放下的一塊小小的糧食,將軍威大,移轉騰挪之間都能擊飛、碾死幾個螞蟻兵士,但主宰戰局的往往還是那些數量眾多,齊心一處的小兵,少年看的入神。
不知何時,腦袋突然被敲了一下,原來是書生和爺爺沒有酒了,隻能湊合著讓小奉天去廚下端來一些飯食,小奉天看的起勁,突然被人敲了腦殼,十分惱怒,但是餘光突然看見那塊食,被螞蟻一齊用力眼看著就搬走了,不由得一驚,急忙叫起爺爺和書生來看。
書生和老人並沒有說話,但是眼裏都是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