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武朝以武立國,立馬外域,懸刀眾寇,泱泱帶甲三百萬,紅纓漫天,每一縷那都是戰場老兵的血染就的,不像是那南邊的金朝,名字倒是取得像那麼回事,就是這出來的子民個個都立下誌當個粉麵書生,我看那舉止形態羸弱多嬌倒是有點像那揚州瘦馬,哈哈,也不知金朝那些讀書人有沒有這斷袖之癖,龍陽之好。”
大金帝都一處酒館,伍長洪濤帶著自己手下的一群新兵蛋子在鎮上的小酒館打個牙祭,此刻一桌子狼藉,老兵吃好喝好,點了一壺春茶碎就開始滔滔不絕,底下那些入伍不久的新兵蛋子一個個瞪著大眼睛看著這個平時訓練拉著臉的伍長,誰要是偷懶少練一下,這老伍長一定是劈頭蓋臉的一頓伺候,此刻伍約莫是喝的多了些,溝壑縱橫的臉上竟像是村裏待嫁姑娘一般貼上了些好看的燕支,新兵蛋子是不讓喝酒的,因此多些清醒,也有些三兩湊在一起看著對麵的伍長開些不要緊的玩笑。
老伍長飲罷一壺茶,身子之前大戰時候被武朝遊騎砍傷的那隻胳膊索性是大槍器薄並沒有斷骨,但還是落下了一點病根,此刻酒館大敞著門,晚風吹進來,酒氣蒸發的快,身體燥熱,竟然讓那一大塊深可見骨傷口留下的疤痕有些發癢,伍長撓撓胳膊,繼續開口說道:
“小娃子們,我武朝征戰四十載,三代人武朝人泣血含淚在邊關,才有了這吞六國遺孤金的壯舉,多少人拋棄妻子,遺老遺少在荒野,這田間的麥子我老洪都已經不知多少年不見青黃,鋤頭也不知多少年沒拿起過,被強抓壯丁之時,家中還剩個老父親,如今也隻剩下荒塚一丘,我老洪至今也沒個傳承。”說道此處老伍長似乎是有些鬱鬱愁悶,仰過頭去。
那邊新兵蛋子裏麵有個機靈的,平時沒少惹伍長生氣,因為其生的瘦小,在少時在莊裏沒少被人欺負,賭氣入了伍,配員時也被各伍長嫌棄,畢竟這體魄瘦小,戰功且不論,還容易背上伍裏無壯士的笑聲,也就是老伍長洪濤見著不忍,心底有些過意不去就收下這可憐樣。
這人叫王平安,母親早產生下他之時,產婆抱著滿身血水的幼子有些不敢相信,這出生的是個正常孩子,這孩子骨骼奇小,生下時也不啼哭,產婆掂了掂孩子重量,四斤左右於是便斷言這孩子活不長久。王家夫妻老來得子,細心照顧才使這孩子度過最危險的繈褓,於是取名叫王平安,隻希望這孩子在這亂世能夠安穩的活著。
王平安體魄上不如這些同伍的兵,但早年在村子裏長期的受欺負讓他練就出一副好眼睛,察人觀不在話下,自是有得一副玲瓏心腸,伍裏對這王平安也是生不出多少嫌棄,關係很是融洽,王平安見著伍長暗自神傷,趕忙插科打諢說了句好聽的:“伍長,你這麼說可就是寒摻我們兄弟了,咱們這一天都被你當著孫子訓著,可不都是你的後麼?”
那邊眾人本來和老伍長共情,氣氛有些沉悶,王平安一句話出來頓時哄堂大笑,就連洪老伍長也被弄的有些啼笑皆非,指著王平安笑罵道:“你這小子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平時多流汗,戰場少流血,這道理說來千遍萬遍,但是總是沒有錯的。老子平時你們這幫小崽子嚴格,那還不是為了萬一和金朝那幫死讀書的假書生打仗的時候少吃點槍刀,這十七年的摸爬滾打混出來的血訓,你們還不識趣。”
一眾伍員都開始起哄,捧著老伍長,王平安也湊近乎點,開始讓老伍長講講隨著謝大將軍掃六國踏河山的壯烈事跡,各國的瓊漿美酒、奇風異俗、英雄氣短、兒女多嬌。老伍長籲一口濁氣,將心思沉到了過去,久久沉默之後,看著那喝茶得山水圖碗說出一句:“這碗裏的河山哦!”
誰也不知道這洪老伍長到底在想什麼。
夕陽餘暉,映在這酒館的窗台上,幾隻麻雀揮了揮翅膀,留下絲絲細絨,陽光下如幾縷烽煙。
幾千裏外。
同是晚霞,含光殿前兩人前後一人站立一人屈身,一齊看向南方,高處風起,兩人袍袖一紫一金獵獵作響。金袍之人撫須輕歎:“夏師,武朝奮三世豪烈,先皇長策,內休德政,外舉刀兵,八國滅其六,多少興亡事,都付笑談中。朕本以為在這太子位置上會有所建樹,跟著父皇一起征戰金寇掃平宇內,看這武朝百姓在先皇治理之下安居樂業,太平度日。朕本以為……”說道此處站立之人聲音都有些略微顫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手從背後放到身前,藏進內袖之間,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