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殉葬(1 / 3)

風雨如晦。

一行黑衣人身騎高頭大馬在江邊疾馳,枯黃的葦草匍匐在鐵蹄下。

“世子,再過五十裏就到京城了。”打頭的探子回到隊前,抱拳稟告。

“嗯。”

雁淩霄眯起鷹隼似的眼睛,仿佛能掠過層疊雨幕,望向遠方的都城。

蓑衣被雨水浸透,重若千鈞,流水如注,從衣擺滾落在泥濘裏,砸出點點水坑。

扈從們麵麵相覷。

有個年輕臉嫩的皇城司察子嘟囔:“雨下得恁大,咱們還是找個地兒避雨,等明兒個雨停了再趕路吧。”

一旁的壯漢當頭給他一個暴栗,抬起素黑皂靴就是一記狠踹:“叫喚什麼?沂王爺病重,請世子速速回京。咱們在路上已經被南邊的刺客耽擱了幾日,算算日子,都要過去一個月了。若是回去遲了,出了什麼岔子……你擔待得起嗎?”

“是啊!世子既為人子,想必也滿心焦急。咱們啊,聽世子殿下吩咐就是。”

小察子捂住額頭,偷瞟一眼神情冷峻的青年,不敢再多嘴。

沂王世子雁淩霄似乎沒注意到手下人的爭執,隻是淡定自若把玩韁繩,薄如蟬翼的銀甲包裹修長手指,在昏蒙的天色中隱約閃爍寒光。

休整片刻後,雁淩霄打個呼哨:“即刻啟程,趕在城門下鑰前進京。”

“是!籲——”

馬匹嘶鳴,皇城司察子們如大雁羽翼般護衛在雁淩霄兩側,濺起霰霧似的泥水,馬蹄聲碎,隱沒在轟隆的雷鳴中。

京城,沂王府。

王爺前半夜薨了,天還沒亮,各家各府的吊唁祭禮便已就位。

王府大街前冠蓋相望,文官下轎,武官下馬。正門至日月池、祠堂、內垂花門盡數大開,罡風貶骨,一股腦灌進去,吹得孝棚上掛的白幔上下翻飛。

連翹翹瑟縮著跪在角落,不住打冷顫。

正中的薰籠裏燒著銀絲碳,相隔一撥兒為沂王哭靈的姬妾,她聞得到炭火氣,卻分不到半分熱意。

連翹翹仙鶴似的脖頸低垂,發髻鬆鬆盤著,眉如罥煙,嘴唇微豐,素麵朝天,粗布麻衣,仍不掩其風流。

她跪了一個白天,滴米未進。王府的下人對她視若無睹,發粥水素餅時都特意繞過。

“跪門邊那位是誰?怎麼沒在府裏見過?”有不知情的妾室悄聲打聽,很快被旁人掩住嘴。

“姐姐還不知道吧?她就是那位小連夫人……”

另一位貴妾聽了,忍不住啐一口:“呸!她算哪門子的夫人?不過是個外室,快別磕磣人了。”

紙錢燃盡,灰燼飄舞,姬妾們露出了然而譏諷的微笑。

守在門邊的太監幹咳一聲,她們方才掩麵而泣,衣袖高高抬起,一雙雙眼珠子管不住似的,黏在連翹翹臉上。

同樣不施粉黛,旁人都憔悴不堪,麵色蠟黃,溝壑縱橫。連翹翹卻跟剝了殼的荔枝似的,就連哭紅的眼尾,都為她平添幾分媚意,叫人看了好不牙酸。

她不過是靜靜跪在那兒,卻平白無故有種勾引人的勁兒,冰肌玉骨,嫵媚天成。

哀樂喑啞,連翹翹麻木地折紙錢,摻金的黃麻紙在蔥段似的手指間飛舞,很快在竹籃中堆成一摞金元寶。

指腹被鋒利的紙邊劃開一道血痕。連翹翹嘶一聲,含住指尖,另一隻手上的動作不停。

跪在她身邊的女子見狀,冷笑一聲:“裝模作樣,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連翹翹眼眶一酸,明知她意有所指,卻不敢多說什麼,哪怕對方指名道姓,此時的她也沒法子回嘴。

別人是上過王府名冊的良妾,而她隻是個外室,其中的差異不啻天淵。

王爺在時,她是人人豔羨的連夫人,王爺去了,她就像失去參天大樹攀附的菟絲花,隨風飄搖,誰都能來踩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