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寒風吹得破窗哐哐直響,冷冽的空氣中夾雜著揮不散的黴味,毫無生機的氛圍籠罩著殿內唯一還稱得上活著的人。
大周的君主曆來賢明,勤於朝政,並不荒淫,且後宮少有苛責妃嬪皇子皇女的事發生。
但凡事都有例外,這座冷宮在大周開國後迎來了第一位女主人,曾經聖寵不斷的梅妃,亦是聖上的表妹。
冷宮曾經也是一座精致大氣的宮殿,但位置偏遠且年久失修,被用來給失寵的宮妃住正好。
色彩剝落的雕梁畫棟拚著最後一口氣向空中延伸,保持著最後的體麵。
正殿中空空如也,唯有一幾一榻一櫃,木板上的倒刺早已被不斷磨搓得圓潤。
王嘉瑜躺在寬大的木榻上,冷似鐵的被衾筆挺地蓋在身上,冷氣從四麵八方的縫隙鑽入毫無溫度的被中,可再冷也刺激不動那顆冰冷的心。
腦中不斷回響著今天聽來的消息,這讓她知道她還活著,還沒離開這冰冷的世界。
“今天真是晦氣,輪到我來送飯。無法去看那貴人的慘樣!說來,那貴人真是得了你的真傳啊!一樣的狗眼看人低,一樣的……”
老太監沒繼續說下去,再說下去就要扯上聖上了,即使這冷宮中不會再來第三人,他還是謹慎地閉口。
原本木訥望天的王嘉瑜卻突然衝過來,扯住老太監的袖子問:“蕊兒她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你快說……”
老太監邊使勁拽回袖子邊推廢妃,咬牙道:“你快放開,你這瘋婆子!”
廢妃雖在這冷宮內飽受磋磨,好歹從小錦衣玉食,在富貴錦繡中長大,又曾聖寵不斷。
她的身姿雖不再魅惑誘人,但胸前的柔軟尚在。
推搡中的枯手不經意間觸到那團柔軟時,廢妃的身體一頓。
不到一息,廢妃還是繼續搖晃那粗糙的袖子,放柔了聲音,回想著曾經的做法,繼續追問:“好公公,您就告訴我,蕊兒到底怎麼了?”
借著衣袖的遮掩順勢揉了幾把,帶著猥瑣的笑容,老太監的嘴貼近說:“娘娘就放心住在這,那貴人雖被杖責了四十大板,血流了一路,但還是要被張侍郎帶回去,就算死了,也還是侍郎夫人不是。”
顧不上從老太監嘴中溢出的濃烈酸腐氣,廢妃喃喃道:“四十大板……我的蕊兒……是娘親對不起你……”
欣賞完廢妃的慘樣,老太監拍了拍她的肩,而廢妃還是隻顧哭自己的,不再像以前一碰就瑟縮亂叫,心滿意足地起身,“你乖乖聽話,貴人的消息……”
王嘉瑜並沒有在意老太監的壞笑,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話語中,是她害了她的女兒,是她害了將軍,是她……
陷入魔怔前,她的一生似走馬燈般溯回展現出來。
在當今聖上還是三皇子的時候,王嘉瑜隻是三皇子母家的一個小庶女。
勝在生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她被養在祖母跟前,倒能不時見到三皇子幾回。
她的母親雖貌美且得寵,但她的父親卻是庶出,在祖母麵前謹小慎微,隻在家裏打理些不重要的產業,無關輕重。
從小她就心思敏感,姐妹間的隻言片語都能引得她躲起來垂淚。
自知唯一的價值就是一副空有的美貌,她在王家活得異常小心。
而最早證明她的價值的就是三皇子,也正是三皇子的青睞讓她變得驕縱,在姐妹間凡事都要爭個頭名。
宮裏王淑妃賜下的珠花,被其他姐妹挑剩的送來給她,她隻是在廊下擦了下眼睛,就被路過的三皇子發現,當時他什麼都沒問。
隔日,她的妝奩裏就出現了一層宮裏娘娘常佩戴的禦製珠花,陽光下璀璨耀眼。
出去踏春賞花,她豔羨地看著騎馬的小娘子們恣意大笑,他會憐愛地看她,然後找來棗紅小母馬,專門教她。
他為她牽著馬繩,領著她和小紅馬慢慢走在青草地上,那時的微風帶著馨甜,吹皺了平靜的心湖。
夏日裏貪涼,吃多了冰鎮的西瓜,當葵水來時,她疼得在床榻上滾來滾去,這事連祖母都不知。
宮裏擅長婦科的禦醫登門為她診治的時候,王家所有人先是一怔,轉而都來叮囑她要平日裏要注意保養身子,不可貪食。
……
原以為三皇子對她的種種不同在暗示什麼,大伯母曾拿他們打趣,說王家說不定又要出一個王妃。
話落,姐妹們嫉妒地看她,而祖母坐在高位隻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後來三皇子來王家的次數肉眼可見地減少,即使他來給祖母請安,他也沒怎麼看過她。
那時他已經是瑞王,而且已經娶了王妃、側妃,瑞王府中還有一眾侍妾。
當時她還想著,雖然她沒嫁給他,但至少王家的小娘子們也沒有一個進瑞王府的。
再見到他時,他已是登極的新帝,而她正愁心自己的婚事。
她一直被留在家中,也沒長輩為她相看,祖母對她的婚事並不上心。
她也琢磨不出還留她在家的理由,其他的姐妹都已找到門當戶對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