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海,顏色悲傷如同眼淚。
海水幽藍,岸邊矗立著高聳的礁石,傲視而獨立,時時也會飛起銀白色的浪花,一如詩中說的,卷起千堆雪。
我的耳邊又響起那足球場上震耳欲聾的歡呼與喝彩,久久的揮之不去。
金寧束著金黃色的發帶,不斷的綻放著汗水的氣息,上麵卻悠然的閃耀著自信的光輝。他穿白色的球衣,從容,冷靜,但是卻無比的俊秀。每當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都會稍稍的停留一刻。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祝福,他的胸前,美麗的白帆,在陽光下,如此的燦爛奪目。
我緊緊握著的手終於打開,掌心上靜靜躺著遠風所送給我的項鏈,如同手心裏緊握的是一滴容易幹涸的眼淚。
遠風的眼淚。
是沒有溫度的冰冷。
我的眼淚終於傾瀉而出。
我向著大海深處大聲喊著風的名字,幻想著他會像小時侯一樣偷著潛入水底,靜靜的等待,在聽見我的呼喊時忽然衝出水麵,給我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
海麵忽然間平靜下來,甚至聽不見海風經過的聲音。隻有些許浪花濺出水麵,清脆如同玻璃落地的碎裂悲涼,我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抬頭,眼淚慢慢劃過臉龐,終於落入風中,不見蹤影。
我默默的告訴自己,遠風此刻正在海的那一端,依舊在向我微笑。
十二月十四日,金寧,遠風和我的三年之期期滿。
在去酒店的路上,我得到遠風去世的消息。
姐姐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一點一滴的蔓延開去,雖然溫柔,但是卻穿透我的身體和心靈,直到心底最深處的角落,然後徹底的碎裂開來,把我自己也分成千萬的碎片,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哥,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我的眼淚潸然而下。
姐姐告訴我,遠風死在一名銀行劫匪的槍下。情況危急,為了救出被挾持的人質,他甚至來不及穿避彈衣就衝了上去,後來他擊斃了兩名罪犯,自己卻身中三槍,死在去醫院的路上。
但是我,這個他從十三歲起就許下諾言要照顧一生的女子,卻又一次不在他的身邊。他唯一深愛的人,從來也未曾愛過他,隻有在受傷的時候,才會想起他溫暖的,沒有顧慮的懷抱。
我始終知道,自己對不起他。
那一刻我的眼前出現了遠風的微笑,他那雙閃耀著淩厲光芒,從來不曾流落出半點退卻的眼睛。
遠風離開了我,而金寧在英國未歸。
十二月十四日,我帶著我的新書回到離別多年的家鄉大連。
那時的時間,距離我與他相識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年,四年來我經曆了中國足球對於世界杯夢想的再一次衝擊,我離開了我的家鄉,我的親人,原本該屬於我的一切,隻為了等待一個答案,但是現在,也許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在人生的道路上,每個人都擁有翅膀,都在嚐試學著怎樣飛翔。”我記起金寧登機前對我說的話。
我喜歡大連的一年四季,尤其是冬天落雪的時候,依舊茵綠的樹木上蓋起薄薄的一層淡紗,不用修飾也不必刻意欣賞,隻是淡淡的一眼就足夠給人以平靜和安慰。
那天落了雪,天氣很冷,但來的人很多,而且大多是年輕的球迷,場麵於是很熱鬧。
我抬頭看著他們每個人的眼中綻放的平靜與簡單,比起他們,我早已經遺忘了曾經充溢於血液當中的執著和熱情。對於他們,我的故事是關於夢想和希望的過去,但是對於我,那時充滿了歡欣與傷痛的記憶,早成為了一道傷口,而且永遠無法愈合。
金黃色的短發,修著長長的鬢角,淡灰色的高領毛衣外麵套著一件紅色的風衣。他的聲音仍舊那麼溫和,隻是皮膚略黑,顯得有些消瘦。仍舊是一副自信的樣子,眼中閃著明亮的光,眼角眉梢下隱藏著淡淡的冷峻,顯得清秀而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