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天晴,日暖,臨江樓上。
一俊朗青年輕搖折扇緩步走到案前,“啪”的一聲收回折扇,向下麵的人作了一揖,笑道:“小生外出遊曆多年正欲歸家,未料行到此處盤纏被賊偷去,無奈之下到臨江樓做一說書人,望早日賺夠盤纏,回鄉與家人團聚。小生初次登台,歪腔走調在所難免,若有不足之處,還請各位海涵。”說罷謙虛的向眾人抱了抱拳。
這一聲頓時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已有看客向台上望過去。
青年複又“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清了清嗓子道:“平日裏那些說書人說的無非是神鬼聊齋亦或是那些亂世梟雄,都是些陳詞濫調,聽得多了也沒什麼意思,今日,小生便與大家來說說那些驚豔了曆史的奇女子。”
聽他這麼說,原本興致缺缺的人也露出一副好奇神色,三三兩兩的聚過來,片刻間台下已座無虛席。
“眾位客官,可還記得熙和公主?”話音未落,台下便起了一陣議論聲,他側耳聽了幾句,有說她無才無貌,且工於心計;有說她蕙質蘭心,並金玉其中,左不過是些褒貶之詞。
青年在心裏嗤笑一聲,麵上卻掛著人畜無害的儒雅笑容接著道:“那今日,我們便先來說說這熙和公主罷!熙和公主,本姓段,名長華,陛下特賜字為無憂,乃是當時戶部尚書段晉文第四女。據《京華國色錄》所載,熙和公主籌謀睿智,出類拔萃,甚得陛下、太後青睞,傲君長公主更是將其收為義女。殊不知此女子卻生來麵貌醜陋,左頰上一片紅色胎記險些湮沒了她的絕代風華……”
百年前……
尚書府。
段長華身著一件水洗得發白的淡紅色石榴裙,使本就消瘦單薄的身體更顯得羸弱,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下去。及腰長發為了方便僅簡單的編了兩條大辮子垂在腰間,隻是左頰邊厚長的劉海遮蓋住整整左半邊臉,素淨之外更多了幾分陰鬱。
此時的她還未被賜封公主,她現在隻是段府裏最不受寵的庶女,令人“晦氣”的醜八怪。
此時的她還在念著幫妹妹長歡折一支花園裏即將盛開的桃花插到床頭的花瓶裏,卻無意間闖進了嫡姐的聚會。
段長華剛走進花園便見園中的荷花池邊,嫡姐段長安正和幾個服裝華貴妝容豔麗的女子相談甚歡。段長安一身紫薇繞枝的對襟襦裙,顯得身材如描似削,嬌媚無比;一言一語,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比之身邊眾女子皆要豔麗三分,當真不愧為大燕第一的美人。
段長華心道“糟了”,正想要悄悄退出去,轉身的刹那就聽見背後一女子喚道:“哎,那個紅衣服的,你過來!”
想來那女子應是把她當成丫鬟了,段長華蹙眉猶豫了一下,若是充耳不聞徑自離去恐怕會被他們糾纏,少不得要小事化大,還會牽連長歡,既如此還不如現在乖乖回頭讓她們羞辱一番算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能將這種事處理得得心應手了。
緩步走到人前,段長安才發現是段長華,雙手攥緊了帕子,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還未等剛才那個女子開口,段長華便行禮道:“長華見過四皇子,見過盛公子、盛小姐、各位小姐。”這些人裏,她並不都認識,隻知道在段長安左側的是她的表姐盛微;盛微對麵的是盛微的二哥盛綽;盛綽邊上的就是四皇子即墨翊,盛綽和四皇子私交甚好,而盛綽和盛微又是段家常客,所以段長華也見過四皇子幾次。
大燕雖規矩禮節繁多,卻比起前朝民風開放稍許,不像前朝那般將男女交往視為洪水猛獸,雖然一旦發現男女私相授受、做逾矩輕佻舉止也是要受到嚴厲懲罰,但像盛段兩家親屬間的規矩就沒有那麼大了。
段長華剛行完禮,隻聽剛才叫她的那個女子尖利的聲音又響起:“原來是傳說中段家的四小姐啊,今日得幸一見,我還以為是哪來的丫鬟呢,如此寒酸!”特意在“四小姐”三個字上咬了重音,說罷掩嘴輕笑一聲,嘲弄的意味十足。
段長華雙拳緊握,低著頭似沒聽見一般,世人皆愛美,她因為這張臉從小到大受到過各種各樣的侮辱,這點諷刺實在算不上什麼。要怪隻怪她太弱小,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更沒有父母可以依靠,無法反抗就隻能選擇隱忍。
而她的隱忍沉默在那千金小姐眼裏卻成了無聲的挑釁。
“你這是什麼態度?”文靜的大家閨秀禁不起挑撥立刻成了被拔了毛的公雞,段長華在心裏冷笑,表麵卻仍是一副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