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年感覺她現在的頭,就像有斧子在劈似的,一下一下,真是疼得要死。不過,隻是要死,而不是真的死了,這就已經很好了。

就在幾分鍾前,她已經確認了再確認,自己現在是活著。

周圍的場景,是這樣的熟悉,熟悉到她閉著眼睛都摸索出來。她,是在自己的甲殼蟲愛車裏。幾分鍾前,她就是蜷在駕駛座上,趴伏在方向盤上,壓到了喇叭,把自己給吵醒了。車子外頭,燈光冷清,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隆裕廣場B2層停車場。

剛剛她的動靜大概不算小,車喇叭大概響了很久,停車場的安保人員已經找過來了,一看是這輛熟悉的甲殼蟲,原本的不耐煩已經變成了小心翼翼的關心,卻又不敢貿然打擾,隻是不遠也不近的站在駕駛座這一邊的車門邊。

錦年順勢看了這人一眼,眼神忽然穿過保安頭頂上方,落在了這人身後不遠處懸掛在高處的電子計時器。那上頭顯示的年份,讓賀錦年的心猛地揪了起來,心髒的跳動像是格外有力,有力地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樣!

按下車窗,“計時器沒壞吧?”

保安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順著賀錦年的眼神回頭望了望,“沒壞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父親,她這就要去見父親。

就在一天之前,她才接到哥哥的電話,電話中的聲音是那麼疲憊,“賀錦年,你還要頹廢到什麼時候?立刻給我滾回來!爸爸,爸爸進了急救室,醫生說,可能醒不過來了。。。。。。”

怎麼掛的電話,怎麼上的飛機,她都是混混噩噩的,心裏隻有痛隻有悔。飛機上,燈光昏暗,機身震蕩,人聲嘈雜,尖叫哭泣謾罵,她都沒有入耳,隻是心中嘶喊著,她要去見父親!

而現在,眼睛開闔之間,她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顧不得別的,賀錦年立刻發動引擎,倒車,換擋,一打方向盤,一點也沒有五年不開車的生疏,甲殼蟲就這樣風馳電掣的開了出去。

父親,父親這會兒應該在哪兒?按著他的習慣,因該在和平飯店他的辦公室吧?賀錦年知道,穩妥的辦法,就是先打個電話去確認一下。可是,她,不敢,不敢聽見電話那一頭,不是那個聽了二十多年的聲音。她要自己去看!

賀錦年的頭真是疼得厲害,可就是這樣,反而讓她很高興,不是說做夢感覺不到疼的嗎?

隆裕廣場與和平飯店都是在一條馬路上,可是一個在馬路的西頭,另一個又在馬路的頂頂東邊,貼著外灘,而這條馬路,又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馬路之一。但就是這樣,賀錦年還是把甲殼蟲開出了賽車的架勢,最後看到和平飯店那個熟悉的老式轉門,更是一不小心,車輪擦到了路邊馬路牙子。

賀錦年實在等不及泊車,一開門,抓過手提包,碰上車門,就狂奔起來。此狀若瘋狂,哪裏還有一點點當年賀四小姐出了名的淑女樣子?

進了電梯間,纖長的手指頭拚命的按動著樓層鈕,以前讓錦年讚歎的老式電梯,這會兒真是讓賀錦年急得心火燒。終於到了樓層,等不及電梯門完全打開,就側身出去,穿過回廊,不管秘書迎上來說話,猛地推開了父親辦公室的門。

抬眼處,父親就端坐在老式辦公桌後頭,鼻梁上架著老光鏡,這會兒正從眼鏡上方看過來。

賀錦年渾身一下子沒了力氣,人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斜斜的倚在了門上。賀毅庚本來想訓斥女兒幾句的,可忽然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抬手取下老光鏡,人已經站起來從辦公桌裏側繞了過來,“錦年,怎麼啦?你怎麼哭啦?”說話間人已經到了賀錦年身前。

賀錦年再也不顧別的了,撲進了父親的懷裏,痛哭了起來。賀毅庚雖然心急著女兒,但也沒有繼續再問,而是就著這姿勢一轉身,把女兒帶進門裏,一手關上門,然後一下一下的擼著錦年的背脊,由著女兒在自己懷裏痛哭發泄。

等賀錦年哭聲漸漸變小,才繼續剛剛的問題。

賀錦年把頭蒙在父親的懷裏,嗡聲嗡氣的說道:“沒什麼,就是想爸爸了。”

“胡說,早上一起吃的早飯!”

“真的!”對您來說,確實是這樣,可是在錦年,已經是五年了!

“真的才有鬼呢。”

“我頭疼。”不知道該怎麼說,錦年隻好發嗲。

賀毅庚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好像有點熱度。爸爸讓柳醫生過來一下。”

“不要。大概有點兒感冒了,不看兩星期,看了十四天。”賀錦年這會兒隻想賴著父親。

“亂講。”隻是還是退讓了,也不在追問女兒了,“到裏麵休息室裏去躺一會。等下若還是不好,就讓小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