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步西岸拍拍蘭蘭讓她自己去洗漱,蘭蘭心情不錯,刷牙時搖頭晃腦的,時不時還哼小曲兒。
步西岸在堂屋門口坐著,他有些懶散地伸長了腿,家裏養的狗跟著趴他旁邊,他一隻手隨意搭在狗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另一隻手背後搭在自己頭上。
不可否認的是,他今天心情也不錯,唇角總是抑製不住翹起弧度。
挺沒出息的。
他心裏想著,嘴角卻揚起更明顯的笑。
旁邊的狗哼哼地抬頭看他,步西岸目光下垂,挑挑眉,狗又哼哼兩聲。
步西岸短促嗤笑一聲。
這時蘭蘭洗漱完畢,一蹦一跳地過來說:“哥哥,爺爺是不是快回來了?”
步西岸看一眼時間,說:“差不多,你先去床上。”
“好。”
爺爺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十一點了,步西岸還沒睡,看他進門就從廚房端一碗麵出來。
爺爺小聲問:“還沒睡啊?”
步西岸說:“等您。”
他說著走進堂屋,把麵放在桌子上,“吃點再收拾。”
“哎,好。”
爺爺洗了手,慢吞吞走進來,走得有點慢。他坐到椅子上,剛把碗捧著,旁邊步西岸就蹲了下去,爺爺“哎”一聲,還沒來得及把筷子放下,步西岸已經把他褲腿撩起來了。
傷得不輕,看著像鐵絲什麼勾的,已經出血又結疤了,估計有兩天了。
步西岸沒說什麼,又把褲腿放下去,轉身去屋裏拿了碘伏,折回重新蹲下時,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說:“下次記得消毒,你在外麵碰的那些鐵絲都不幹淨,萬一發炎更麻煩。”
爺爺不說,一是怕嚇到蘭蘭,二是怕步西岸擔心,更怕步西岸因為擔心讓他辭了工作。
可眼下,他看著蹲在旁邊的步西岸,看這又寬又廣的肩背,忽然意識到,步西岸真的長大了。
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被人罵沒人要拎著鋤頭就要去幹架的步西岸了。
他是長大了。
可能早在七年前就長大了。
畢竟那個時候的步西岸,已經懂得哭是沒用的這個道理,現在顯然更懂,任何時候隱瞞事實真相都是沒有必要的,及時止損避免更嚴重的麻煩才是關鍵。
爺爺看著步西岸發呆,他眼睛已經渾濁,卻依然能清楚地看見步西岸肩上的擔子和未來。
“西岸,”爺爺忽然說,“我現在能養活蘭蘭的。”
步西岸把用掉的棉球扔了,他一邊擰上碘伏蓋一邊漫不經心抬眼看爺爺:“怎麼養?她才七歲。”
小孩精力不多,能顧及的麵也不多,她要學著生活,就沒必要再去學校浪費學費。
大人尚難兩全,更何況孩子。
“那是她的命!”爺爺扭開臉。
步西岸歎了口氣,蹲在爺爺麵前,爺爺年紀大,腰椎不行,站著坐著都彎腰,步西岸哪怕蹲著都能和他平視。
“遇到我,才是她的命。”步西岸看著爺爺說。
“你不用胡思亂想,也別想著和別人比,我知道你最近調區了,調到三中那邊了是吧?這世界上那麼多人,每個人生活不同很正常,你擔心什麼?我的身體?你自己看,全在這擺著。我的成績?這次確實沒考好,班裏第三,下次肯定第一,行嗎?”
步西岸少有能說那麼多話,爺爺也知道步西岸什麼性格,他一直做得多說得少,現在說那麼多,說明是真擔心了。
他就是麵冷。
心裏滾燙。
“你可以更好。”爺爺忽然說。
離開他們,他就不用把本該用來學習的時間拿去掙錢,他還可以……
他不是還可以更好。
他是本該就很好。
步西岸懂爺爺顧及的點,老年人,又是舊時代走過來的,被高速發展的新時代晃花了眼,總覺得自己生活那麼狼狽隻是因為沒有錢。
可影響生活質量的,從來都不隻有經濟一個元素。
但他已經不想再多說,隻站起身說:“累一天了,早點睡。”
之後有段時間爺爺都沒再提這些話,步西岸日常學校店鋪家三點一線,四月穀雨一過,撫青市的夏天就在一陣陣春風中愈走愈近。
四月底,期中考試如期而至,兩天半考完,周一正常上課。
其實市一中高一正規模擬考並不頻繁,所以期中考試對大家來說還挺嚴肅,考完很多人靜不下心聽課,惦記著分數。
考試隻收答題卡,不收試卷,但是各科老師一般不占用課堂時間講試卷,基本都在晚自習。
吃飯的時候,向芹憂心忡忡,滿臉哀色。
鬱溫拿筷頭敲她的碗,示意她趕緊吃飯:“飯總要吃飽。”
“吃飽好上路嗎?”向芹幽幽問。
鬱溫:“……不至於。”
向芹說:“你不懂。”
楊薑好奇問:“不懂什麼?”
“不懂我媽有多凶殘。”向芹說。
楊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