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揚不語,顧景江又補充道:“弟子如今使用火係靈力已經比較自如了,加熱飯菜不在話下。”
他說著,右手攤開,掌心隱隱聚起火焰形狀,一副等著誇獎的模樣。
沈雲揚見他眼神清澈,臉上帶笑,不由微微避開他的目光:“……很好。”
過去隻有旁人負北珩仙尊,沒有北珩仙尊負過誰。沈雲揚想起自己曾經幫助過卻又辜負自己的那些人,又想起自己對眼前少年最初懷著什麼樣的心思,竟然有些怨恨和懊惱。
懊惱自然是因為自己差點一怒之下斬殺顧景江,雖然有做戲試探係統目的的原因,然而當時那份殺意也不是假的。
至於怨恨……北珩仙尊的求道之路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俞安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挫折,之後還有很多人,明明他已經對他們伸出了援手,隻要他們願意掙脫以前的泥沼,日後的生活隻會更好。然而那些人說什麼都不願意,逼的急了,甚至反過來攻擊沈雲揚這個幫過他們的人。
沈雲揚在元嬰雷劫降臨時道心不穩,九道雷劫裏麵的最後一道沒撐住,受了重傷。那時候修真界不少人持觀望態度,都好奇靖竹仙尊這個聲名遠揚的徒兒,會不會也隻是曇花一現的天才。
好在不過第二年,沈雲揚再次引來元嬰雷劫,此次順利破境。
沈雲揚想,如果當初自己遇到的人裏,哪怕有一個似顧景江這樣,恐怕那些經曆也不至於成為他的心魔。
現在看來,都是過去的事了,可當年那些迷茫也是他親身體會過的。
上次藏書閣事件過後,沈雲揚親自去了一趟,將單子上的卷經拓印了一份到玉簡中,顧景江隻要注入靈力便可閱讀,無需再兩邊跑,隨時都能翻閱。
他還記得自己將玉簡遞給顧景江,又說明使用方法後顧景江的神情,又是那種要哭不哭的模樣,好在最後忍住了。
沈雲揚知曉這個時候人的防備心是最弱的,語焉不詳地談起顧景江的父親,算是將之前話裏的漏洞補上,又趁機聽了顧景江的解釋。
第二次接受元嬰期天雷問心時,沈雲揚的道心已經堅固。是以,在麵對化神期二十七道天雷時,天極宗很多修士都為他捏一把汗,他自己卻知道,這一關已經對他構不成威脅。
他已經能夠平靜的對待任何沒有回報的善意,卻仍然疏於麵對赤誠的心。
顧景江見沈雲揚問了一句話後就安安靜靜吃菜,以為師父是遵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便也老老實實扒拉碗裏的米飯。
天極宗位於大陸中心,東南西北四麵八方的特產都會送到此處,外門準備的菜係種類繁多,主食卻可以按照個人口味選擇,畢竟南方北方差異比較大。
顧景江出生在天極宗南麵的一個國家,十五年來一直習慣吃米飯,如今也沒改過來。
他有心邀請師父一起用膳,苦於不知道沈雲揚喜好,卻不想前幾天做完宗門分配的任務後,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林奕恒。
顧景江覺得宗主為人很親切。雖說收徒大會當日對他隱有貶低,卻難得在自己入門後有幾分照料,還說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去宗主堂找他。
顧景江正愁不知道該問誰,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說了,不曾想宗主真的告訴了他師父的喜好,而且看師父的模樣,說的還挺準。
三個月過去,顧景江吃東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急,幾乎已經恢複到幼時被先生教導的優雅姿態。
冷不丁聽到沈雲揚突然問起:“你說自己學習《廣成集》遇到了問題,不知是哪裏不懂?”
顧景江既然敢用這個原因作借口,必然是早就想好了說辭。他將飯食咽下,複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張宣紙,上麵用正楷工工整整寫了半頁的問題。
沈雲揚接過來看一眼,一一給他解答:“朱果和煙羅草不能同時入藥。朱果是殺蟲鎮痛的,煙羅草是逐水止癢的,但是這兩味藥放在一起,彼此的功效都會減弱……”
話落,沈雲揚輕歎一聲。到底還是年輕,找借口也不知道挑個合理的。《廣成集》乃是比較入門的丹修經卷,裏麵很多草藥在凡間都很常見。
他自己剛開始讀這本經卷時都沒遇到問題,也就更不會相信於煉丹一途頗有天賦的顧景江會卡在這上麵。
沈雲揚將紙上的問題挨個答複一遍,抬頭一看,顧景江正連連點頭,時不時“哦~”、“原來如此!”、“師父真是博聞強識!”……
沈雲揚:……
若是過去,他早就嚴肅教訓顧景江不得搗亂,對修行須心懷敬畏,如今卻因為想起往事,對眼前少年有一絲歉意,那些批評的話被咽下,拆穿他的想法也跟著變成了:多解釋解釋,算是加強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