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逢玉京(1 / 2)

永昭三年冬,十月廿三,天降銀粟,雪滿玉京。

重重朱門之後,黛瓦紅牆,被包裹上薄薄一層銀裝。是氤氳的白,看不真切。巍峨的宮殿,竟是減了幾分沉重的意味。

朱紅宮門旁,隻有一男子迎風而立,好似一道挺拔的鬆柏。他身上披著件黑色的鬥篷,隻露出那線條明朗的下半張臉來。

見到遠處的宮女走近,他伸手取下遮蓋在頭上的鬥篷帽,露出了一張略顯蒼白的臉。

他微抿著唇,嘴唇上銜著顆唇珠,顯得有些多情,但看向眉目之間,卻眸光淡淡,讓人隻覺清俊。

宮女腰間墜著枚藍綠色玉佩,浮在那深藍的宮女服上,倒沒有十分醒目。

她低垂著眉眼,先是行了福禮,然後道:“管大人,太後娘娘要事纏身,這會兒正在光至殿,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帶您去清寶殿小坐。”

宮女說到這,語氣頓了頓,似是在等待男子的回應。

“太後娘娘向來事物繁忙,這些微臣自然是明白的。還煩請女使帶路。”他說罷,重重地咳了數聲。

似是說這幾句話,就將周圍冰寒的空氣吸入了體內,再難以忍住,聲聲重到要將那五髒六腑盡皆咳出來。

他咳罷,抬頭看向宮女,眼神中露出無奈和歉意:“見笑了。”

宮女依舊是那副低垂著眼的模樣,隻是在原地又站了會兒,這才轉身帶路。宮女在前頭緩緩走著,不經意地又問了一句。

“大人最近身子可是不爽利?”

沉默延續了很久很久,久到宮女以為他並不想回答,正要尋個話頭就此揭過時。

“窺探天機,自是損人不利己的事。”聲音聽來,竟是喑啞得厲害。

此後,便再無言。

清寶殿距離宮門,算得上是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走得不快,約莫花了一刻鍾的時間,這才到了清寶殿的門前。

宮女轉過身,正想和身後之人囑咐些什麼。卻見殿內竄出了個年輕宮女,穿著淺綠的衣裳,麵上有些焦急,略顯冒失地跑出來。

“惠心姑姑!”,著實清脆的一聲。她的目光觸及男人的麵龐,怔怔地出了神。

惠心見狀,連忙輕咳了一聲,年輕宮女這才回過魂來,連忙低下頭,湊近惠心的耳畔,小聲地說了幾句話。

惠心皺了皺眉,並未多想。她對著男人又一次行禮。

“管大人,太後娘娘已經從光至殿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前廳等您呢。奴婢話多,還是要囑咐您幾句。太後娘娘不喜拘束,大人也不必緊張,自在些便好。”

男人頷首:“那便多謝女使了。”

緩緩走進清寶殿內,倒不像門外看著裝潢華麗,琉璃碎瓦。隻是花花草草看著頗多,遍布宮殿的各個角落。

已是冬日,殿內的盆景以梅花居多,普通的白梅和那稀有的朱砂梅擺在一處,白與紅的交織,倒有種極致的美感。

男人的目光卻停留在近處另一側的梅樹上,梅花的紅色或深或淺,散發出濃鬱的清香。

惠心抬頭,撞上了他的視線,笑著道:“這是宮中花匠栽培的宮粉梅,娘娘尤其喜歡那香味,清甜得很,便著人栽了一株在宮裏。大人若是喜歡,便差花匠折上幾支,給大人送到府上。”

男人這次的回答卻很快,和沒經過思考一般。

“不了,便讓那梅花開在枝頭罷。”他停頓了一會兒,又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補上一句,“又何必采擷呢。”

他回頭向前大步走去,不再留意。

“微臣司天台少監管縉,叩見太後,太後千歲。”

管縉隨著惠心走進前廳,隻見惠心福了福身,便站到了坐在主位之人的身側。

而管縉則是規規矩矩地行了跪拜禮,過了片刻,才聽見上座傳來女子的溫言細語,柔和卻能夠聽得很清楚。

“管大人快請起,哀家見管大人麵色不佳,快坐下歇著罷。”

侍立一旁的小太監聞言,將他扶起,坐在了一邊的梨花椅上。

“大人既是奉旨進宮除妖鬼,這幾日可得在宮裏好好過,免得孫太史啊,屆時寫道折子呈上來,怪哀家苛待了他的寶貝徒弟呢。”

管縉聞言,這才抬頭,看清了這位早早就被傳成妖魔鬼怪附身,挾天子以禍亂大興朝的謝家太後的樣子。她看著還很年輕,二十歲左右的模樣。

和聲音不符,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唇紅如血,是十足明豔的樣貌。

簪在雲鬢上的步搖與耳畔的東珠,竟也顯得有些黯然。她似乎感受到管縉的目光,朝著他的方向看來。

隻那一眼,便稱得上是顧盼生輝。

“微臣不敢。”階下臣子的聲音有些生硬,透露著幾分拘謹。

“大人不敢什麼呢,是這幾日不敢在這宮裏好好過,還是不敢向孫太史告哀家的狀呐。”

管縉原本聽著,內心正七上八下地打著鼓,他抬起頭,卻見到了似笑非笑的一張笑靨。他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