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帝都。
下午一點,火車西站人頭攢動。
巨大的列車時刻表滾動著一排排紅綠數字,老車站燈光不算明亮,但還足夠為聚集在這裏的八方旅客照亮去處。
大電視上正播報著新聞,聲音被淹沒在喧囂人流中,字幕卻清晰可見。
“在剛剛結束的2017世界青年花樣滑冰錦標賽中,我國選手路西以短節目815,自由滑1836,總成績2651分的成績奪得男子單人滑項目金牌,這也是我國第一次在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項目取得世界級賽事冠軍。”
與字幕相對應的畫麵上,十六歲的年輕運動員身著純黑色考斯滕(表演服),站在一片純白的冰場中央,肩側至腰線鑲嵌的一列碎鑽隨著滑行凜凜生光。
少年身材纖瘦挺拔,臉龐精巧漂亮,無論俊俏的眉眼還是挺拔的鼻梁,每分每寸都生得精致,但偏偏他滑行時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隻有碎發因為速度隨風揚起,讓他看來更像是上天精心捏造的,毫無情緒的人偶。
越是滑得快跳得高,這樣纖細美麗的身形越給人一種瀕臨破碎的美感,如同冰麵上振翅欲飛的蝶。
實際上,屏幕上的少年,也就是路西本人,此刻正站在火車站的電視底下。
他背著運動包,拖著行李箱,穿著鶴城花樣滑冰市隊黑白相間的訓練服,被自己的主教練黃斌拉著,被迫駐足在電視前。
從小練習花樣滑冰和芭蕾的少年體態天然出眾,站在那裏就像三月春風裏新抽條的白楊,脊背腰板都挺得筆直,路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不過路西戴著頂裝酷的鴨舌帽,再加上拉到鼻梁的黑口罩,巴掌大的臉被遮了個十足,旁人並不會把他跟電視上的新科世界冠軍聯係在一起。
“小西。”黃斌戳了戳路西肩膀,“看屏幕上這個小哥哥,帥不帥?”
路西回頭無奈地看了黃斌一眼。
黃斌就露出得意的笑,“帥吧,這是我兒子,超厲害。”
路西:“……”
黃斌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是鶴城市花滑隊主教練,按說怎麼都該是成熟穩重的性格,偏偏在路西麵前就跟個十四歲小孩兒一樣皮。
可能因為黃斌不光是路西的教練,還是他老爹。
黃斌是路西他爹,但路西卻不姓黃,原因也簡單:路西不是黃斌的親生兒子。
這事說來有些玄幻,他是05年冬天,黃斌出去買早點,在早點攤路西邊撿回來的,被人扔了的小孩兒。
那時候路西凍得哆哆嗦嗦,直往炸油餅大嬸冒著熱氣的鍋爐邊上湊,黃斌左顧右盼沒找著他爸媽,炸油餅的大嬸又顧不上他。
這麼小個細皮嫩肉的娃娃,被熱氣燎一下都受不了,黃斌看著放心不下,就把他帶回家了。
回家才發現路西脖子上還掛著個小兜,裏麵戴著個牌,寫著出生年月還有姓名。
還有一句:謝謝好心人收留。
後來顧倩倩,也就是黃斌老婆,路西他媽,跟路西學過這事。
黃斌看見那小牌子,氣得臉都綠了,當場把牌子一掰兩截,破口大罵:“孩子都不要了還他媽給起名呢?跟你們有什麼關係麼傻逼!”
總之此後,路西就留在了黃斌家裏,收養手續沒費多大波折就辦了下來。
臨到改名時黃斌跟顧倩倩犯了難,琢磨來琢磨去,直接給他起名叫“路西”。
路西,指早點攤兒路西邊撿著的小孩,起名手法相當接地氣。
路西跟黃斌沒在電視前駐足太久,他們得趕緊去找國家隊的車。
他這次來到帝都,是因為在拿下世青賽冠軍後,國家隊立刻向他發出邀請,希望他能夠升入成年組,並且加入國家隊。
對任何一個運動員來說,為國征戰,登上更高級別的賽場都是畢生追求,路西自然欣然答應。
看得出黃斌對於自己寶貝兒子能上電視自豪的很,臉上喜氣洋洋,路西心裏倒沒什麼波瀾。
拿了世界冠軍,還進了國家隊,上電視不是必然的麼。
往前走是個小超市,路西目不斜視地路過招牌時,黃斌拽了拽他胳膊:“小西,吃不吃烤腸?”
聽黃斌這麼說,路西愣了下,才注意到超市門口的機器上轉動著一排紅亮的小烤腸,隔著機器也能聞到香味。
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零食,雖說是澱粉腸,但在路上邊走邊吃據說也很有幸福感。
問題是路邊超市的烤腸對運動員來說——
路西怨念地看了黃斌一眼。
又來這招是吧。
果然,根本不用他說話,黃斌已經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般說:“哦,你不能吃。那你看著我吃吧。”
路西:“……”
運動員不能在外麵亂吃東西,因為他們要進行嚴格的藥檢。
外麵的食品如果有影響藥檢結果的添加劑,對選手的職業生涯是毀滅性的。
黃斌當然明白這些,他可是路西的教練,管他吃飯管的可嚴了。
但他平時最喜歡的娛樂活動之一就是調戲路西,問他吃不吃這個,吃不吃那個。
這種行為又名犯欠。
真討厭!
五分鍾後。
路西冷著小臉,拖著箱子走在前頭。
黃斌叼著烤腸,笑容滿麵,亦步亦趨追在後麵。
“小西你慢點!”黃斌喊。
路西裝聽不見。
“小西你等會兒我!”黃斌又喊。
路西腳步不停。
路西走的不算快,而且他拎著全部行李,黃斌雖然看著中年發福,但畢竟是體育隊教練,身體素質非常頂,不可能被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