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遇見(1 / 3)

“我正想著,你就來了?”

神明目光落在鳥兒身上,鳥兒啼鳴尖銳,焦躁不安。

東海上空,正有一團黑紅烏雲盤旋不去,所到之處五行潰散一片虛無,即便是堅硬的山石亦化作塵土,隨風而逝。天空張開大口,似要將底下一切都卷入腹中,四方不寧,山河震蕩。

神明眉間草木春生,眸中秋水瀲灩,似攜風帶雨而來,將旖旎煙波撒向大地。

風暴倒映在神明眼眸,那是孤注一擲的一場豪賭,是無邊牢籠中萬苦折磨,是永生軀殼中生不如死的魂靈。

“我這一生已是幸運,受眾生愛戴,享盡物華天寶,以前不知天地之重,荒度半生,直至諸神隕落,徒留我一人,方知肩上擔著的是萬物蒼生,還思來日方長,卻早已時不我待。先神遠去,劫難將至,已無人站在我身前,這一次,也該由我擋在眾生之前。

幸我已長成,脫胎洪荒之前,不列五行之中,能與混沌抗衡,這是我的劫難,亦是我的選擇。

此一去,世間再無東皇。我將以神格將其封印,骨血融於汙穢,神識散作灰煙,曆經十萬載孕化人格築其血肉,令其脫胎換骨生而為人。成人之路,千辛萬苦,萬載後,萬般造化皆由天命,或擔千古罵名萬劍戮心,或留戀人世匡扶天下,皆不在我掌控之中,我也隻能到這裏。

日升月落,百川向海,四季更迭,萬物叢生,世間法則已定,吾輩不辱使命,已將這坦蕩天地交與後來人,神的時代將要過去,而你們的一生才剛剛開始。

小紅鳥,幸有你,伴我在寂寂天亙山上,我贈你一片吉光,護你離開東海。此去經年,願你長虹為衣雲霓為伴,占得世間逍遙,看盡萬般色彩,恣意磊落不愧天地,若有萬物爭鳴百花齊放的一日,也請你替我做個見證。”

鳥兒啼鳴悲切,欲與他一同赴死,卻被困在紫金光華中漸行漸遠。

神明眼神溫柔又決絕,看一眼蒼茫大地,而後舉身飛向天空,他如一盞天燈冉冉升起,微渺的光吞沒進黑紅的漩渦中。

正文:

花樓第一次見到筱語,是在涅槃穀中的野林子裏。

那時方入夜,暮色稠得化不開,筱語一身素衣沿著無渡河畔緩緩走來,像個夜遊的孤魂冷清得厲害。

花樓沒有來頭地預感到,他與這女子之間或將發生些什麼,於是莫名多看了幾眼,然而也隻是一瞬間天機洞開,又被他當做一縷雜念拋到九霄雲外。

他已於涅槃穀兜兜轉轉幾日,不過是個凡世模樣,花草蟲魚、林木鳥獸無一處破綻,可沒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

鳳凰山腳無渡河畔,懷陰抱陽仙氣繚繞,按說應是生生不息鍾靈毓秀之所,這種地盤本該是兵家必爭之處,沒有成為高人開府修觀的道場,也沒引來精怪占山圈地,實在是白瞎了一塊好地,有違常理。

花樓這幾日遊手好閑的結果,卻是連半個地仙的影子都摸不著,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又作的什麼妖,他很好奇。本著閑來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優良習性,他將這山穀裏裏外外摸了個遍,繞來繞去終於得出一個結論:

他,被人耍了!

怎麼可能一頭紮進樹林子出來便到了穀口,這不就是

被給人請出去了嘛!

花樓賊心不死掉頭回去,又在野林子裏徘徊幾日,出來便見山口的無渡河,河水翻騰得那叫一個怒海滔滔。

連他都堪不破的迷障真是少之又少,他少時便偷偷翻遍了野渡城中每一處機關密室,以及尊龍山下所有地宮,練就出神算子般機敏的嗅覺。

譬如眼下他雖摸不著頭腦,也能從某些細枝末節判斷出,這片貌不驚人的地界被人設下了夔牛陣,也就是遠古時期為困住夔牛所創陣法。

遠古的陣法多委以怪力又不按常理出牌,與之匹配的迷障絕非凡類,堪不破並不丟人。可令他疑惑的是,誰會在這北荒西府葉家後院折騰出如此大的陣仗?

夔牛,史傳它高百尺,重萬噸,力大無窮且智力低下,嚐以犄角撞那不周山玩兒,一時天地動搖宇宙將傾。這般高調終是引來洪荒祖神東皇親自下屆降妖,能困住這麼個大家夥,那排場可見一斑。

隻是夔牛早在史書上死得明明白白,屍首都化作夔牛山供後人觀光遊覽,被刻了滿山的到此一遊,這裏藏著掖著又是想幹嘛。

難不成是什麼寶貝?!

花樓的眼睛眯得跟山貓一般,掏出肘後筆劄,在神憎鬼厭符和吞天咒中間找到更為荒唐的一行字:

“七巧石,通險脈,狐族至寶,藏於涅槃穀。”

花樓心中愈發堅定起來,無論是夔牛陣還是寶貝都深得他心,他是勢必要進去蹚一蹚。

正想著,仿佛要靜謐到亙古的樹林子裏,施施然飄來一抹白影。

這是他十多天內見到的第一個大活人,雖然這活人此時更像個鬼魂,他仔細辨了又辨,捕捉不到一絲人味兒。

不是個凡人!

花樓想都沒想,瞬間跳上身旁最高的一顆大樹。此樹枝繁葉茂蔚然成冠,將他整個身軀安全地籠在其中,高高在上仿佛遺世獨立了去,於是那女子的形跡便了然在目,實為窺一斑而知全豹,處一隅而觀全局之要塞。

花樓在心中默默得意。

凝神隱跡,按兵不動,看那女子瘦弱的身影如一盞小小的蔥花,在雜亂無章的野草中遊移出一條匪夷所思的路線。

這就對了!

她若沿著河邊小路行走,花樓倒要懷疑她隻是個路過的,還是因為離家出走路過此處,才會選這黑燈瞎火的時辰,就著這張如喪考妣的臉。

在心中惡意編排一番,又見那蔥花七扭八拐,停在林間一處不怎麼開闊的空地,伸出手倒騰著什麼。

正待凝神細看,忽地腳下一空,整個身子失去支撐,斷了線的秤砣般向地麵砸去,饒是他身手不錯,驚慌之餘也隻能攀住最近的樹枝。

接下來留給他的時間著實有限,他左右不了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子打秋千似的一個晃蕩,結結實實拍到樹幹上。

那叫一個疼!

花樓一張臉真的比那老樹皮還要精彩,顴骨紫了額頭腫了,塌陷的鼻梁骨下兩條赤龍迂回登場,一片花紅柳綠繽彩紛呈。

他忙不迭雙手雙腳緊抱住樹幹,驚魂未定。

地震了?不對。

腳滑了?不是!

難不成是樹動了?

糟了!

花樓想起自己還在跟蹤蔥花姑娘,便伸長脖子望過去。

這一望可了不得,方才還空曠有餘的背後,突然間密密麻麻長滿了的樹葉。任他左閃右探,那葉子卻像是一隻隻手掌,急急忙忙朝他要看的方向捂,更有甚者恨不得貼到他臉上去捂住他的眼!

呔!

一揮袖子扒拉掉臉上不長眼長了眼的樹葉,腳蹬上那樹幹,借力翻身向上掙脫樹葉包圍。在他打著旋兒翱翔於天空之際,還敬業地瞄了一眼空地,可那細瘦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