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3)

大齊仁景五年,賦稅繁重,怨聲載道。

黃昏時分,日照西斜。

沈巷村炊煙嫋嫋,一茬茬結束農活的村民歸家,窄窄的鄉道上擠滿了人。秦無霜的家建在鄉道邊,她早早便杵在門口,家裏的晚飯已備好,隻盼丈夫快些回來。

一直等到夕陽沉落,半月高懸,鄉道早沒了人,丈夫仍未回來,不安起來。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罷?這年頭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有些良民幹脆拿了刀子上山當山賊去了。最近常有山賊砍人搶錢的事發生。她越想越著急,推開籬笆門要走出去,鄉道上三五個村民打著燈籠,手上似扛著個人。

秦無霜頓住腳步,眼皮跳得緊,抿了抿嘴唇,手伸進袖子裏攥著,竟冰似的。

“張嫂子,你快看看,這是不是你家漢子?”

燈籠一照,地上躺著個人,已僵死了,臉發青,衣服濕透。

秦無霜一眼便認出死人是一日未見的丈夫,快要厥過去。“老漢!”撲過去哭天搶地,“今早上去還好好的,怎麼眨眼之間就陰陽相隔?我的老漢啊……你死了我可怎麼活?”哽著聲音問那幾個人,“是不是遇上山賊?我這就去報官!”

“嫂子,慢著,你且聽我說。今我們幾個被監差罰下來幹重活,幹完活衣服都被汗打濕了,身上黏黏膩膩的,便想著到田邊的水溝子裏洗一洗。結果發現張老漢浮在上頭!哎,摸過去的時候人已經死透了,我們也檢查過了,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傷,大概是溺死的。”

“我看是了,前幾日隔壁村不也有這種事麼,有個連著七日沒睡的,幹著活便不知覺昏倒下去,掉進旁邊的水溝子裏,其他人隔得遠沒注意,就這麼溺死。”

秦無霜這一聽,心裏已有了答案。張老漢也是連著幾日沒有著床了,他們家已欠了數月的賦稅,再不交官府就要來抄家,他白天幹農活,晚上兼做挑糞,全是苦力活,身體不好,如何抗得住。

想清楚後,她更大哭起來,哭聲震地,淒慘揪心。

“媽的,狗屁的官府,不把我們老百姓當人看!天天天天征稅,能不把人逼死?”

“如今林妖女得寵,被封為什麼‘臣妃’。朝登天子堂,暮入天子床,大搞什麼鬼屁新法,弄得民不聊生!老子看官家也是昏得很,寵幸禍國妖妃,既當不好皇帝,便從龍椅上滾下罷!”

“噓……你小點聲,我看你是被‘安樂軍’洗了腦!仔細你的腦袋!”

安樂軍是當地農民自發組織的起義軍。越來越多人忍受不住朝廷的欺壓去投靠,畢竟那不用累生累死幹活交稅,還有好吃好喝好住。老百姓想要的不就是這麼簡單。

提到安樂軍,幾個人都興奮起來,盡管低著聲音,掩飾不住激動。秦無霜抹淚聽著,心裏記下。她與丈夫極其恩愛,誓要為丈夫報仇。處理完丈夫後事後,馬上卷了包袱投靠安樂軍去。秦無霜之後,沈巷村村民接二連三地加入農民起義軍。其他地方亦如是。百姓起義燎原全國,一把火直燒到了太和殿。

“臣妃林氏,魅惑主上,大搞妖法,民不聊生,還請官家將臣妃即刻問斬,以慰民心!”

“還請官家將臣妃即刻問斬,以慰民心!”

眾臣齊齊跪下,回聲震蕩,官家伸手打下來一個花瓶,哐一聲,四下瞬間寂靜。跪在最前麵的樾霧士族之首李太尉微微抬了抬眼皮,官家麵色極難看,怒道:“好啊!如今起義軍四起,不想法子鎮壓,反倒討伐起朕的女人來了?”

“官家,大齊的百姓一向安順,如今為何而反,不正是新法所逼?而新法正是出自臣妃娘娘之手!坊間都有句話,‘妖女施妖法,大齊要完了’!您還不明白麼?”

“官家,此禍國妖妃不除,我大齊要完啊!”

官家扶額皺眉,轉動凜冽鳳眼,看向李太尉。

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手握重兵,碾壓百姓起義軍不在話下,卻始終一言不發,置身事外。

滿朝文武皆是樾霧派係,人人皆是李太尉喉舌。權勢滔天,不止把控朝局,還將手伸到民間,四散臣妃妖女謠言,暗中資助起義軍,不將政敵置之死地不罷休。

官家對上李太尉的眸子,眸色相交,如短兵相接,劍星撒曳。攥緊了拳頭,心恨道:若非吾根基不穩,還需韜光養晦,吾又怎能忍李昉至此!吾不得不做個懦夫,躲在芷兒後頭,她來當槍頭。可憐芷兒,不得不背負天下百姓的罵名,她為國為民,心力交瘁,蒙受冤名,必是痛苦萬分。

李太尉眸子含著挑釁笑意:樾霧士族上下五百年,曆經中原大地四代更迭仍不倒,勢力如網廣,根基如海深,官家以螻蟻之力,又如何能抗衡?推一個寒門庶族出身的女子出來,當真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