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聽到南方在哭泣,被候鳥遺棄的它正培育我的孤獨。
城市巨大的背影即使在雙腳已踏上鄉間的石板橋仍隱約可見,其實泠已無處可逃。
遠景中的夕陽慵懶的拂過泠的骨灰盒和抱著泠的我,河水意味含蓄的在橋下無聲,甚至沒有風吹動額前的絲發,命中注定我又被定格。
沒有誰讓我回歸暫時還不想回歸的家鄉並站在記憶中的石板橋上疲憊無所依靠的和泠和夕陽和無聲的水組成一幅沉重窒息的畫麵,我想要憂傷。
九月注定要上演一些和流傳有關的故事。泠其實已不知道這次的夕陽是朝向城市的方向墜落,所以也不能為這樣的墜落塗抹色彩了。
我也不再追問泠在這鄉村隻生活了四年,從一歲到四歲,然後就離開這裏並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次是如何記住那些雪白的棉花金黃的麥子和春天的榆錢樹的。
四歲的眼也能將風景藏的很深嗎?泠塗抹的手肯定漫長固執。
所以我就算理解了泠並為泠買了一處很小的墳地——這裏就是農田,四麵都是。
如果夕陽最後的餘暉能穿透泠禁錮的眼,泠是能看到那些雪白的棉花、金黃的麥子、甚至能聽到秋深,成群的榆錢樹葉緩緩落地的聲音。
就像一個落泊的天涯人一無所有的傷感於一個偶然的雨夜,獨對孤燈、杯酒,輕易地就將自己灌醉,然後看著自己映在牆上的一閃一閃的影子緩緩緩緩的倒下。
據說很多綿長的東西就藏在那影子的深處,比如回憶。
然而我一直避免去想沒有遇到林泠之前的生活,盡管它也精彩豐富,但最多算是一幅畫上的底色,因為它缺少了某些至關重要的內容。
然而……回憶,你無法設限的東西。今夜,獨對孤燈、杯酒,與生俱來的傷感再度成型。恍惚中,我意識的翅膀不被我所左右的飛掠、飛掠過我灰暗生活的每一個層麵……
第一章劉陽
我知道,我必須為我試圖描述的情節尋找一個合適的場景。據說南方,那柔情似水的南方……
那年,城市的雨季漫長而富有耐心,被時間禁錮的四季軌跡在固執的輪回中緩緩釋放壓抑已久的柔情。
如果你去過南方,梅子黃時的南方,你就會明白,我所描述的人人像困獸一樣浮躁不安並不是一件虛妄的事。
離開了學校,我失去了我所尋到的第一份臨時性工作,在等待招工與就業的過程中,無所事事,經常被一種力不從心的孤單與寂寞困擾。
外麵通常下著雨,我幾乎足不出戶,我隻有用滿懷空虛和期待的眼光注視著南方憂鬱的天空,如果說,從那時開始,我忽然迷上了南方天空的憂鬱,不知你能否確信。
和我一樣等待就業的人流在接到招工通知後,踩著盛夏的烈日炎炎奔赴招工市場時,雨季已恍若隔世。
劉陽是我踏入社會後所交的唯一朋友,我們的相識套用一句經典的詩來說是一次美麗的錯誤。
在一些漫無目的的日子裏,我常去小城的一家圖書館借書,借以消磨一些冗長的時光並感覺有所追求。
那次我借閱的書名為《情感教育》,它是法國十九世紀偉大的作品之一。在我把它拿回家並且翻閱到將近一半時,發現裏麵夾了一張小紙條,我不得不停止閱讀,繼而將興趣轉移到這張小紙條上。
紙條上寫著:贈,和我一樣喜歡本書的讀者,如有興趣請和我聯係。然後是地址,時間1988年某月某日,署名劉陽。紙條業已陳舊。
依據書背的借閱單上的記載,寫下這張字條的劉陽是第一位讀者,時隔三年之後,我是第二位。
時隔三年之久,我忽然極其隱秘的窺視了這座城市的文化史——這座城市的人們淡漠著文學的同時是否也淡漠著內心的情感呢?
我在揣想,三年之前的那個劉陽,在寫下這張紙條時,是否度日如年的期盼過什麼?
隔著這麼悠遠的時空,我無法預知三年之前的閱讀者在寫下這張紙條時懷著怎樣的心情。
基於好奇,亦或無聊?使我產生一股衝動,想認識那和我有同樣興趣的署名叫劉陽的人。於是按照紙條上的地址寫了封信給那個素不相識的劉陽——或許他已經忘記他的企盼,過時的企盼。
在我二十歲生日的那天下午,我收到了南方機械廠的錄用通知書,這意味著我從此有了一份完整的也許能享用終身的工作。
我打開窗,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放鬆一下壓抑已久的心情,準備給遠在鄉下的母親寫信,讓她分享我的快樂。似乎就在這時我聽見有人敲響樓下的門,我循聲走下樓梯,打開了門——
午後耀眼的陽光試圖越門而進,闖入我陰暗的房間。卻被一高大的身影攔住,從他的身體兩側漏進的餘光,耀花了我的雙眼,近在咫尺,我竟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看到一個人逆光站著,一動不動,像極了從電影布景裏走出的造型。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可以感受他的輪廓,似從遠方風塵仆仆歸家的遊子,帶著滿身的疲憊,時光的滄桑,畫麵是那麼的虛幻不實,卻又是如此貼近於我的審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