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將一抹纖長的人影投在牆上。
林盼娣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終於清醒過來——她穿書了!抬起僵硬的脖子默默打量著這個房間,深紅色的高低床上鋪著花花綠綠的床單被罩,靠牆的那一側貼著一溜宣傳畫,牆上則掛著1974年的掛曆……
耳邊響起一陣抽泣聲,盼娣的母親,準確的來說是養母,正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抹眼淚。
林母一頭齊耳的花白頭發,用黑色的篦子攏在腦後,一邊哭一邊用帕子擦拭著眼睛。老頭子才走,閨女也像丟了魂一樣。林母一把摟住林盼娣,邊哭邊勸她:“盼娣啊!你要不想嫁,咱就不嫁了!你爹留下來的這三間屋還有這些家夥什,咱不要了……”
這下盼娣徹底醒過神,心髒不可抑製地狂跳起來。萬幸!穿的還算及時,前身還沒鬆口答應嫁給那個傻子!
此刻她滿腦子隻有五個字——死也不能嫁!
看著林母如此傷心,盼娣下意識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撫道:“媽,我不嫁人!我爸留下的這幾間房也必須得留下……”
話還沒說完,屋外響起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天下就沒這麼個理!老三走了,連個帶把的種都沒留下!這可是他拚了大半輩子才攢下的家產,哪有便宜外姓人的理!”
林家二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邊,正吧嗒吧嗒抽著煙,說到激動處忍不住重重地拍起桌子。拍了幾下,他突然想到什麼,抬到半空的手悻悻地揣進兜裏。
剛過世的林家老三是個木匠,一手木工活在整個公社都是出了名的,堂屋裏這油光水滑的黃楊木四方桌和高背椅,要多氣派有多氣派!林家灣誰不眼紅?還有身後這老榆木的鏤空雕花板,收購站的人上門看過了,說值三百塊呢!
老三留下的這三間屋加裏裏外外這些東西,怎麼著也值個好幾千!這年月,在礦上辛苦鑿一個月石頭才五十幾塊錢……
林二扯著嗓子朝隔壁屋的林母喊:“林家灣的規矩就這樣!這事你就是鬧到公社,也是這麼個理!我是為你們好,才想出這麼個法子!讓盼娣嫁給慶明,房子可以繼續給你們住……”
林二全程隻顧著衝林母喊話,壓根沒把盼娣放在眼裏。老三抱養來的這個閨女膽子小得很,平時說話嗡聲嗡氣,聽都聽不清。
盼娣接收了前身的記憶,知道門外這個老頭子是自己養父的二哥。林家三兄弟,盼娣的養父是老幺。養父去世後,“吃絕戶”最積極的就是這個老二了,想盡辦法侵吞自己弟弟的家產不說,還逼著這個抱養來的侄女嫁給他那癡傻的暴力兒子。最後書裏的林盼娣大著肚子被老公活活打死……
聽到他說“房子可以繼續給你們住”,盼娣再也忍不了了,站起來打開牆角的樟木箱子,拿出戶口簿,“砰”地一聲推開半掩著的房門,衝了出去。
“什麼叫便宜外姓人?!我是我爹抱養回來的閨女,上了國家手續的!戶口簿上清清楚楚寫著‘林盼娣’,我姓林!”林盼娣晃了晃手裏的戶口簿,義正言辭道:“二伯,現在是社會主義新社會,你可別拿舊社會‘吃絕戶’那套來壓我!”
聽到“吃絕戶”三個字,林二伯那雙渾濁的三角眼霍地一跳,臉色又青又白:“讓你嫁人怎麼是吃絕戶了!你一個女子,以後總是要嫁人的。你不想嫁慶明,打算嫁給哪個旁姓人?我林家好吃好喝養大你,倒養出個賠錢倒貼貨!”
林盼娣被他這番話氣笑了,這一笑倒讓她冷靜下來了,不由想到自己看過的電視劇和小說裏那些窮凶極惡“吃絕戶”的極品親戚的醜陋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