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坤二十年冬至。
下了場大雪。
陳謙立於窗前,耳邊靜的出奇,時有冷風吹起落雪飄進窗內,但他手上的筆卻是一直沒有停下,筆墨隨勢而走,描繪的正是眼前的這一方翠竹,清白的麵龐,時不時地抬頭往窗外瞧瞧,再轉頭回來落筆,葉上積壓的雪劃到窗邊,微微浸濕了窗欞。
陳謙也察覺到了幾分水氣。
這寒冷的天氣,竟有人這樣開著窗作畫,倒不知該說他有雅趣,還是說他本就病的不輕。
“忠勇候世子到了。”紅岩怕打擾到他,聲音都放的很輕。
陳謙微微抬首,最後還是將手裏的筆放下,伸出胳膊去夠打開的窗戶。
“請進來吧。”
給自己披了件厚點的外衫,陳謙踱步走至燃著的火爐前,尚未坐下,蕭齊爽朗的聲音便先到了。
“陳兄,這大雪天,我還頂著風雪來尋你玩,對你可謂是情深義重,這你是不得把那方端硯送我啊!”
那方端硯是陳謙一直在用的,通體呈現圓潤的形態,但卻又有那麼一些不一樣,硯台四周,竟環了一圈順勢雕刻的花卉,看上去好不精美。
上次蕭齊來玩的時候,就盯上了。
陳謙聞其聲,默默地把背後桌上的硯台,又往裏給推了推。
蕭齊解了披風,順手遞給紅岩,剛要上前攬住人,又想起了什麼,後退了半步,離那火爐近了些,待身上的水汽都給蒸的差不多了,這才往陳謙那邊靠了靠。
“我看,若不是為了那方硯台,隻怕是世子爺也斷不會登門拜訪吧。”
蕭齊被戳穿了心思也不覺丟人,接過了紅岩遞來的茶,直到甘甜微燙的茶水盡數流入腹中,蕭齊才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暖了過來。
“瞧你說的,我還不能來瞧瞧你了,身子怎麼樣了?”
上下掃了掃靜默坐著的陳謙,臉上還有些蒼白,倒是精神看上去沒上次來的那麼虛弱了。
“勞世子掛念,陳某一切都好。”
蕭齊點點頭,這才想起正事,伸手招來了身邊的小廝,將那畫軸接過,一臉神秘的瞧著陳謙。
“猜猜這是誰的畫。”
陳謙抬眼看了看,瞧他眼睛亮成那般,輕輕的勾了勾唇,嗓音清潤,“能讓世子爺這麼寶貝的,隻怕是隻有顧大家的畫了吧。”
“真沒意思。”
又被猜中了。
蕭齊癟癟嘴,抬手將畫遞過去。
陳謙放下手中的茶杯,這才接過來。
碰到了絲清涼,蕭齊瑟縮了一下,眉眼間湧上了幾分心疼與憐惜,“炭一直燃著,你這一直待在屋內,怎麼手還是如此冰涼。”
正要展畫的陳謙手上頓了一瞬,麵上卻十分自然地笑了笑,語氣中不經意帶了絲無奈,“身子確實差了些。”
蕭齊隻覺得可惜,這位年輕的翰林學士,當得起滿腹經綸,驚世之才,也因此頗得聖上器重。
隻是可惜,此般驚豔世人的人才,卻自入仕伊始,便一直身子不太好。諸多珍貴的藥材,購的也好,旁人送的也罷,一年四季流水似地進了這陳府,蕭齊確也沒見他什麼時候能有一瞬活蹦亂跳的生機,一直是這麼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
世人皆覺可惜,隻是蕭齊倒是覺得他陳謙似乎什麼都不在乎。
本最不喜官員之間互相饋贈,買賣人情的聖上,麵對著這麼個體弱多病的人才,倒也對那些贈藥的官宦們放縱,自己反倒是有不少新得的珍貴藥材,也急忙親自差人送進了陳府。
不過三年的時間,陳謙便得聖上榮寵至此,蕭齊雖年輕,也並不在乎這些功名利祿,但也是真的有點羨慕。
陳謙緩緩展了畫,是幅紅梅,顧大家的畫作,自是不用多說什麼,陳謙倒也喜歡。
“世子爺看樣子,是花了不少的銀子吧。”
蕭齊倒是大手筆。
“那當然,這可是顧大家前些日子的新作,本不打算售賣,我多方打聽,軟磨硬泡的,欠了不知道多少人情,又出重金,這才得來的。”
畢竟是年紀小上一些,話裏話外都還存了幾分孩子氣。
這忠勇候府的唯一嫡子,自然是自小便被保護的很好,但也教養的很好,玲瓏幹淨。
陳謙倒也喜歡同他玩兒。
“那今日,世子爺可是來同陳某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