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簇擁著盛放的馬蹄蓮織出一片錦色,紛飛的蝴蝶在花叢中流連片刻,震翅飛向佇立在房間中心位置的人。

不辨麵目的人放下報紙,騰出手給蝴蝶提供了個休息的落腳點,看樣子是位愛惜生靈,有著慈悲心腸的人。

如果這樣想,你就大錯特錯了。

有幾株命運多舛的嫩草不知受到誰的牽連,被攔腰折斷倒伏在地,犯下罪行的長劍還立在原地,停留在一張女人的照片旁邊,堪堪劃破了一角。

像是考慮過戳穿她的照片,最終又因為某些原由收手了。

那其實並不算正經意義的照片,隻是在某期新聞報道上裁下的邊角料,大抵是撕扯它的人動作幅度過大,照片下麵還殘留著零星的幾組文字,依稀能拚湊成一句話。

【“白夜玫瑰”維恩娜今早登陸紅港,首次公開短發造型。】

“伊姆大人,人已經引入網中了。”

被稱作伊姆大人的上位者落下手,失去棲息地的蝴蝶晃晃悠悠地飛走,留在了與劍刃相接的黑白照片上。

路過的人將劍拔出收回鞘中,與滿溢著花草香的狹間漸行漸遠。

“幸好早到了一天還來得及排練幾次,要是因為舞台太大出錯了,傳出去可就丟光咱們酒神劇團的臉了啊。”

“天龍人居然也會按我們的規矩來,還真搭好了這樣高規格的劇院。”

燈光師跟導演站在空曠的舞台中央閑聊,男主角也斜挎著劍過來湊熱鬧,開口搭腔。

“畢竟咱們維恩娜小姐可是名聲在外,誰不想看到她全力以赴地演一場全新劇目,就是這個舞台我都嫌破!”

搬著桌子路過的劇務組成員短暫地停下嘲諷他。

“這還破?你看到舞台下麵的傳動裝置了嗎,真在最後一幕用到,能直接驚掉你的下巴。”

男主角斯洛克被專業人士嗆聲,也沒什麼底氣頂撞他,清清嗓子轉移話題。

“咳咳,說到裝置,剛進門時那個自動的‘人行道’真是嚇了我一跳,可惜就是維恩娜小姐婉言拒絕了,明明我還想多體驗一下來著。”

還在四處打量劇院內設的導演回頭看了他一眼,表情驟然凝重起來。

“你忘了昨天在門口遇到的那個天龍人了?如果不是維恩娜小姐在,眼下就輪到你在那條道下麵當苦力了。”

英俊帥氣的黑發演員用手捂著胸口,仍然心有餘悸。

沒有酒酒果實能力者的維恩娜小姐出手,他可能真的要淪為那個女性天龍人的奴隸了。

來到瑪麗喬亞短短的一天內,包括他在內的無數劇團成員都受到了各種威脅騷擾,一部分是來參會的王族,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天龍人無法拒絕的胡攪蠻纏。

這些爛攤子全仰仗維恩娜小姐出麵一一擺平,她看起來似乎有些位高權重的舊相識,就連眼高於頂的那些管家們也會站出來打圓場。

他長歎一口氣。

“真希望今天晚上的演出結束後,咱們能順利地盡快離開瑪麗喬亞,這地方真不是正常人待的。”

今天早上還被天龍人蠻橫地要抓去做妾的米娜走過來,附和著他。

“人家恨不得現在就走。”

她難掩眼中擔憂,雙手捂臉開始盯著昂貴的地板發愣。

“也不知道那些人來叫維恩娜小姐幹嘛,怎麼還沒回來。”

米娜扭過頭找尋著賽拉的身影。

“塞拉也不知道去哪了,維恩娜小姐一個人被召走不會出事吧。”

導演萊恩斯,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他把頭上的貝雷帽壓低了一點,說出的話比他的聲音更沉重。

“隻能相信維恩娜小姐了,如果連她都沒辦法處理,我們也不過是板上魚肉罷了。”

他粗著嗓子拿起喇叭對後台吼道。

“都休息夠了嗎懶鬼們!再來一次!”

既然幫不上她的忙,就做好分內之事,比起瞎擔心浪費時間,不如再和新舞台磨合一遍。

成員們卯著一股勁,各司其職進入狀態,開始一場沒有女主演的排練。

情況就如他們猜測的那樣不容樂觀。

猩紅的地毯為來者指出一條通往前方的道路,直插進地板的長劍寒芒逼人,這些屠戮過不知多少生靈的凶煞之器守在高處的王座左右,彰顯其獨一無二的地位。

他們對外宣稱這王位蘊含著世界政府對平等和諧的共同體秩序的美好願景,卻讓獨尊的王隨意地霸占在上麵。

權力製衡之下才會有平等,天龍人的霸權一日得不到束縛,所言的平等便一日隻是空中樓閣,也隻有愚鈍至極之人才會相信他們擺出來的花架子。

人類對權力的占有欲會像無意間丟進下水道中的球藻一樣繁衍,或許你原本隻是隨手一放,哪知道這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就填滿了黑暗的角落,甚至蔓延向那些並不屬於它的地方。

站在低地上的女人脊背挺得像豎在境界線上的石碑般硬直,她微卷的短發一側被梳到腦後,另一側則卷曲著擋在額前。

那比鮮紅的王座還要震懾人心的酒紅色,也遠比無生命的座椅古老得多。

“久未謀麵了,狄俄尼索斯(Δiνuσo)。”

虛空王座上的人用更為隱秘的語言喊出了她的名諱,狄妮自打伊姆屏退旁人後便隻字未語,聞言也淺笑著慢慢開口道。

“閣下當真是數百年如一日,恪守著未雨綢繆的準則。”

她抬起頭看向背著光坐在王座上的人。

“時代的齒輪無時無刻不在轉動,即使是我們也無法探知到命運的走向,閣下應當比這世上的任何存在都心知肚明。”

王座上的伊姆調整了坐姿,大有長談之意,狄妮隻聽見那不辨雌雄的聲音繼續問道。

“一片花言巧語。戲劇的主宰,為我獻上他的名字。”

紅發的女人麵色平淡地將手從灰色橫紋的西裝褲中抽出來,右手撫摸上自己的臉,左手則橫在胸前,拖住右手的肘部作支撐。

“有些事不必強求,時機未到,豈不是白受天啟。”

她居然接著輕笑一聲,大有嘲諷之意。

“倒是伊姆閣下用如此別出心裁的方法召我覲見,當真是被那個人的存在嚇得失魂落魄了不成。”

無形的壓迫感自高處蕩開,圍在王座周圍的劍硬生生被這陣極強的力場又壓進去三分,以狄妮腳下為中心形成了一片安全地帶,其他區域則直接被擠壓至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