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馬非馬(1 / 2)

每月中旬,北胡鎮都會舉行一次武會。那時城中央的演武場將全麵開放,四個方向的大門全部洞開,露天階梯石座將觀者雲集:王公貴族、平民百姓、擺攤商人、推車小販、甚至是要飯的,無一例外地被接納進入裏邊。而所有人視線的焦點,也就是那中央場地上,將上演表麵上是點到為止,實際上因事關榮譽,不惜賭上生死的殘酷戲碼。

秋季是豐收之際,北胡鎮及附近大小村落的人們,每到這時都會忙著采摘葡萄釀造美酒,烹羊宰牛醃製臘肉。等處理完這兩檔事,他們才會閑下來。這個時間通常就在十月份左右。

正是因為上麵這兩點,北胡鎮今日顯得熱鬧非凡。大清早的天還沒亮,東市附近就已經人山人海了,城主府新任馬夫吳岩隻得繞了開去。而這一繞就是多走兩個街區,等抵達陳府的時候,那邊管家已經點完卯了。吳岩來到一間耳房報到,免不了地被教訓了一頓。

麵色焦黃,身材削瘦,年過半百的管事蹬著竹竿也似的腿站了起來:“你說什麼?東市人擠人,你過不來?什麼狗屁不通的理由!小子,我就問問你:你是騎馬呢?還是坐轎啊?啥?!大聲點,我聽不清!都不是,都不是對吧?既然是這樣,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你為什麼第一天過來就遲到?還給老子說什麼人擠人過不來?!這就是你作為一個馬夫該有的態度嗎?為什麼別人能夠早早地來了?你居然磨磨蹭蹭到現在才到?”

“你問為什麼?”吳岩皺眉重複道。若是平時他定會伏小認低,隻是今日淩晨發生的事,讓他腦子現在一片混亂。昨晚,妹妹做噩夢驚醒,之後便一直哭鬧不休,問她怎麼了也不肯說,最後竟哭了一整夜。出門的時候,妹妹突然從母親房裏出來,拉著吳岩的手不讓走,因此耽擱了許久才出門。眼下,吳岩心裏煩躁,對這聒噪的管事忍無可忍,猛地抓住對方手腕,一扭一送將他摁倒在地,用膝蓋抵住對方的脊骨,神色冰冷地問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確定要聽嗎?“

這個管事登時慌了,連喊人的心思都沒有,連忙低聲下氣地說:“不,不,不,小人可沒這個膽量。”。他其實心裏很清楚,大小姐的那些“下人”,其實和府上的賓客一個待遇。這幫家夥平常來去自由,月錢是普通下人的好幾倍,不是他一個管事惹得起的。不過這次,他見吳岩是個小青年,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忍不住就擺出了平常對待普通下人的姿態。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吳岩伸手把他拉了起來,“麻煩你給我準備套傭服,昨天的被我送人了。”

管事連聲答應,叫來一個小廝命他到庫房拿,看見吳岩也要跟過去,連忙攔著,說:“吳小哥,您老人家就在這兒等著就好了。我看您也走累了,不如先喝杯茶消消渴。”

吳岩沉吟著點點頭,跟著那人回到了房裏,大大方方地落座。一個丫鬟端了茶水過來擺好,在那個管事笑嘻嘻地催促下,吳岩抓起杯子呷了一口,看這人前倨後恭的模樣,他自己是個愣頭青的心性,便忍不住直接問:“老先生原來也是個和善的,適才是我衝動了,你別見怪才是。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前後變化這麼大呢?”

管事聽了臉色一變,連忙起身說道:“吳小哥,您老人家有所不知。您是小姐的人,算是我們陳府的半個賓客。我們這些當下人的自然怠慢不得。剛才嘛,隻不過是鄙人禦下訓人的那一套,講得順口麻溜了就不分場合了。”

吳岩突然記起是自己有過在先,連忙站起來,說:“是我不講規矩了,還請老先生責罰。不過希望老先生能講話講重點,要打要罵給個痛快。”

“行,行,行,沒問題。”管事習慣地點頭稱好,猛然意識到對方是在討罰,又連聲說“不行”。這一來否認了吳岩後半句話,他一著急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扶著牆壁不停咳嗽。

這時候,一個青衣小廝已經送了衣服過來。吳岩見了便不再跟他瞎扯,拿著衣服向更衣室走去。昨天來這裏領衣服牌子的時候,他已經被告知了陳府的布局,哪裏該去哪裏不該去,哪裏能去哪裏不能去,吳岩記得一清二楚。不過他剛跨出門檻,卻又聽見那個管事在背後叫嚷。

吳岩回身一看,隻見那人急急地追了出來,滿臉堆笑地問:“吳小哥,容小人多嘴問一句。您被任命的時候,小姐可曾具體地指派做什麼嗎?”

“我知道如何照料馬匹。”吳岩從軍用牧場出來的,對自己的技術很有自信。

“那就是沒有委派具體的任務咯。”管事暗自慶幸自己處事周全,不然陳府東院主管事的職位就不保了。讓大小姐的人去刷洗馬背、驅趕牛虻、運送苜蓿、伺候鞍具,這種事無論如何使不得的。想到這他連忙向吳岩指出了一點:“吳小哥,您有所不知。我們陳府家大小姐招徠的賓客大多都是掛個虛名,安排的那些職位隻是方便我們入賬而已。所以說哪怕小姐是指名您當馬夫,也不可能命你操持那些低賤的勞役。按小姐的心性,十有八九就是想招您為騎手,平常你隻需跟著出獵即可。如果真的那麼耿直地去伺候馬兒的話,到時候反倒討她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