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疆深林,朝陽初升。熹微的晨光透過茂密的枝葉,在低矮的灌木與沉色的植被間投下斑駁樹影,用蓄勢待發的溫暖蒸騰出層層輕霧,如雲間仙人枕邊的輕羅帳,將整個幽林籠罩得神神秘秘。
一座遠疆小城坐落於群山懷抱之中,幽林翠障被嚴正磚石的城牆無情阻隔,將城外的神秘清幽與城內的人間煙火隔絕成了兩個世界。唯有林間悠然繾綣的霧氣偷偷漫過高高的城牆,浸潤在街頭巷尾,無聲無息傾聽著無數斑斕的美夢。
時辰尚早,有人沉醉美夢,卻也有不少辛勞者已在街上來來往往,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這其中…就包括街邊雜貨鋪門前的兩人。
但她們可不是什麼辛勞者,不過是無辜受過,被罰下山來當苦力罷了。
雖然沒幫上多少忙,個頭矮小的少女還是累得腰酸背痛、氣喘籲籲,她懷抱一小袋子物什,吃力地將其放上一旁的木推車,嘴裏抱怨著:“阿七,這、這下…應該夠了吧!”
被喚作“阿七”的年輕人,身形修長挺拔,頭發隨意用發帶束起,落下幾縷不羈的鬢發在迎麵拂來的晨風之中微微拂動,麵容俊秀、輪廓分明,頗具颯爽英氣,隻是眉目間多少藏著點慵懶,似乎…還久久貪戀著羅衾暖閣的溫柔夢境不願醒來。
她的背後隨意綁了一道長柄,背染晨光,看不真切。因著出眾的麵容和挺拔的身形,即便身上隻穿著一身樸素到甚至有些寒酸的短布衣裳,看起來也頗有幾分落拓俠女的意味。
待她轉身,卻見她背後綁的…哪裏是俠女的佩劍?分明是一柄…長長的扁擔。
季七繞著木推車走了一圈,沒有回應少女的話,口中念念有詞,一樣一樣清點好了貨品,這才拍拍鼓鼓的麻袋,轉身對抱怨的少女說:“小沁,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
“差——”瘦小少女的答話被遠處一陣騷動掩蓋,兩人不明所以齊齊轉眼一瞧,就見街上剛搭起攤位的小商小販不知聽到了什麼風聲,聞風者悉數丟下東西就往四處逃散而去。慌亂中有人驚呼:“魔教!是魔教的人!”還差點撞翻了她們好不容易碼好的一車子貨。
“魔教?!”小沁一激靈,與季七對視一眼,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拉起季七就是拔腿狂奔,卻沒有像其他逃命的人一樣作鳥獸散去,而是七拐八繞竄進了不遠處一個閣樓藏好。
被小沁不知從哪塞來一個簸箕做“偽裝”的季七,一頭霧水。所謂“魔教”,一聽就像小說裏描述的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可怕洗腦組織。她們倆毫無武學造詣的傲雲門小嘍囉,此刻不速速離開,反倒跑來此處“偷看”?!莫不是小沁為了一車子貨品,連命都不要了吧?
季七轉頭一看,頂著簸箕的小沁麵色緊繃,眼睛一刻不離緊緊觀察著街巷之中的動靜。季七無奈,今日可算被小沁坑了,一肚子疑問沒處詢問,因著好奇,她放下簸箕,拆下背後的扁擔放在一邊,也小心探著腦袋往閣樓外張望。
自小在茂城長大的小沁顯然對城裏地形了如指掌,此處閣樓正好居於幾條街巷的交錯處,無論“可怕的魔教弟子”從哪條街巷路過,她們都能遠遠望見。
快速掃過幾條街,前一刻還忙忙碌碌、商旅來往的小鎮街巷,此刻竟是半個人影兒都找不著了,就好像一陣颶風席卷過後留下的狼藉一般。天上朝陽一時間被雲團遮擋,落下人間一片晦暗。微風卷過從城外幽林間籠罩而來的水汽,帶起陣陣迷霧彌漫,莫名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壓迫感?那是對小沁的,季七的“內心”隻有被坑的無奈,倒並無多少波瀾。她表情淡淡盯著街角,腦中已經閃過幾個武俠電影裏可怕魔頭登場時風起雲湧的畫麵。老場麵,見慣了,有什麼稀奇的?
正如是想著,就隱約聽見街角傳來幾人的腳步聲。落地十分輕盈,若不是季七擁有這雙“金貴”的耳朵,決不能察覺。
姑且瞧上一瞧,季七稍微提起精神,尋聲望之,就見遠處一條巷尾…有幾人乘霧而來。
為首的四個白衣男子,每人麵上似乎都帶著暗金色的麵具,頭束同樣如橙黃金沙一般色澤的緞帶,腰佩長簫,步伐輕盈。
以季七長達一個多月的“江湖經驗”來說,他們個個都是功夫不淺的高手。他們卻隻是分列兩側於街邊相護,不敢稍微遮擋了而後來者…
季七移過目光,隻見輕霧彌漫間,有兩個身影影影綽綽,又在霧中漸漸清晰。
一個身形完美的白袍公子,麵上是燦金色的麵具,手持一把象牙扇,袍服後潑墨畫著仙鶴高飛於遠山方外之景,雖然看不見麵容表情,卻不難猜到,他正在與身邊人談笑。
而他的身邊人…入眼,就給了季七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