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賀知章的《詠柳》》裏,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句詩,“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宋代詩人梅堯臣的筆下更有,“春風騁巧如剪刀,先裁楊柳後杏桃......”江南的水鄉一直都是曆代名人筆下的豪情佳作,紹興更是一流的水鄉之源,先有大禹治水,兩次躬臨紹興這塊文物之邦,直至新世紀的紹興仍留有禹陵勝跡。春秋戰國時期,越王勾踐建都紹興,臥薪嚐膽,越池成為盛世的一片名勝古跡。一代愛國詩人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都在紹興的這塊風水寶地中留下了濃鬱的文化色彩!悠悠古纖道上,綠水晶瑩,石橋飛架,輕舟穿梭,都是典型的江南水鄉之美景.......
二月的紹興,乍暖還寒,空氣中有著薄薄的寒意,雖然是黃昏,可整條街上卻依然是人影綽約!沈心馨走在紹興的解放路上,過了幾家文具店後,她停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店麵前,抬頭望著店鋪上那幾個頗具藝術風味的大字“清藝齋”,她下意識地笑了起來!應該就是這裏了,父母親曾經無數次地告訴過她們兄妹,“清藝齋”是紹興最有名的一方墨香四溢的巨硯。而裏麵的老板娘是母親昔日的好友,當年母親獨自飄零紹興一帶,多虧了“清藝齋”的主人,經常不分晝夜的照顧著母親,使母親在幾經挫折的同時,才能擁有了今天的一切!“硯”字曾經飄忽著母親的一個夢,雖然她並不了解那個夢的真正經過,但她還是為了母親的這個夢,而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這裏。她相信能寫得出這麼一個有名堂的主人,一定如母親所說的,是一個非常懂得生活而有品味的主人!
她有些感動地笑了笑,然後,望了一眼店門前那些進進出出的顧客,心裏模糊地想著,顯然主人很懂得經商之道,所以,能招來這麼多的買主,看來這清藝齋果然是名不虛傳了!於是,她拂了拂被涼風吹亂的長發,輕鬆地跨了進去。躍入眼簾的是一塊墨綠色的昂貴地毯,地毯的兩旁放著許多叫不出名堂的竹盆,雪白的牆壁上掛滿了一些畫著各種竹枝的水墨畫,看來主人對“竹”情有獨鍾,她下意識地笑了起來!然後,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由於人群擁擠不堪,她一直無法搜尋到她所要找的主人。於是,她幹脆在店鋪裏四處走動著,她發現在每一張竹枝圖的下麵,都寫著幾個龍鳳飛舞般的大字“賀摩傑”,顯然這些佳畫都是賀摩傑的大作了!她又笑了笑,心裏突然不得不佩服賀摩傑這個人物了,能畫出如此好畫的人,一定是個天才!隻是這個賀摩傑和店裏的主人有著怎樣的一層關係呢?她有些深沉地笑了笑,然後,她的視線停在了其中的一張竹畫上,看得出來這是一張新畫的作品,裏麵的油墨猶新,畫中的竹枝勁節挺拔,繁枝冗梢,一枝一葉,三竿兩竿之中傳神,寫意,顯示著靈性和氣韻,在畫的左下角有幾排漂亮而獨特的草字:“二十年來畫竹枝,朝也思來暮也思。如今思得竹枝麵,清風明月任傲枝!”她的心裏一震,竟忍不住暗暗喝彩起來,好美的畫,好美的意境,這首小詩配合著畫中的竹枝,簡直就是一幅絕世佳作。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一幅好畫,實在不應該掛在這小小的店鋪裏,而應該掛在最有名的畫廊裏,她相信這樣的好畫,一定能吸引更多懂畫而欣賞它的主人!突然想起自己雖然畫的一手好畫,寫的一手好字,可與畫中的那種境界比起來,不禁覺得自慚形穢了!就在她患得患失的時候,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溫和的叫聲:
“小姐,你好!”
沈心馨飛快地轉過頭去,隻覺得眼前一亮,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充滿韻味的中年少婦,她穿著一身的黑衣,發絲高高的盤髻在頭頂,雖然是兩鬢過早得添了一些白絲,卻仍然不失她的高貴和美麗,她正溫和地打量著她,她的唇邊浮著一個柔和的笑意:
“小姐,我想,你到這裏來的目的並不是來欣賞這些大作的,是不是?”
“是——”沈心馨被她這麼一提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下意識地向四周望去,卻赫然發現店鋪裏,不知何時已經門庭清靜了,剛才雜遝的人群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而自己隻顧著賞畫,竟完全忘了身在何處。難道麵前的這個人就是母親口中常常提起的宣姨,顯然她已經留意她很久了,也許,她剛才已經把自己的一切表情都盡收眼底了!她有些害羞地問著:
“請問您是——”
“宣焨,清藝齋的主人!”宣焨和藹地對她笑了笑!
“宣姨!”沈心馨一下子就歡叫起來:“我就知道您一定是宣姨了,隻是我不知道您這麼年輕,這麼美麗,在我的概念裏,我以為宣姨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宣姨,我是沈心馨,你知道嗎?我們就在三天前從新加坡返了回來!您瞧,我媽馬上就讓我來看您了,宣姨,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心馨——”宣焨不敢相信似地望著麵前這個可人兒,直到她完全相信了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她突然猛地一把抱住了她,激動得熱淚盈眶了:“心馨,老天,這怎麼可能會是你,你已經長得這麼大了,你好美麗,你長得跟你母親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老天,我早就應該把你認出來了!”
“宣姨——”沈心馨的眼眶也潮濕了:“我媽一直就在牽掛你,在我的記憶裏,宣姨幾乎是我夢幻中的人物,哥哥常說,這個宣姨一定是個頂尖尖的人物,否則,我媽不會二十年如一日的牽掛著!今天,總算見到宣姨了,我想,我們以後再也舍不得和您分開了!”
“心馨——”宣焨頓時淚如雨下了,她一邊審視著懷裏的可人兒,一邊哽咽著聲音說:“告訴我,你媽和你爸他們都好嗎?還有,你哥,你們相處的好嗎?”
“宣姨,我想,我們家是天底下最最和睦的一家子了!”沈心馨滿心歡喜地回答著:“如果,有什麼不好的話,那就是我們都太愛彼此了!”
“好——好,這就好,這樣,宣姨就放心了!”萱焨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拉著她向店鋪的內室走去:“心馨,宣姨這裏有些寒酸,不及你們新加坡的房子那麼闊氣,你可要將就將就!”
“宣姨!”沈心馨親昵地叫著:“你這樣說話就見外了,當年母親可是在這裏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清藝齋,我媽就不會有今天了!”
“好,好,宣姨不說這些見外話!”宣焨欣慰地笑了起來!說話間,她們已經進入了內室,宣焨一邊進入了廚房,一邊對她說著:
“心馨,你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宣姨去給你榨杯水果!”
“謝謝宣姨!”
沈心馨大方地笑了笑!然後,她站在原地仔細地打量著這間內室,老實說,她對這個清藝齋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和窺視欲,從她懂事以來,母親一直就在對他們兄妹說著一些清藝齋的故事,雖然母親總是掩藏了一些重要的情節,但是,她從母親黯然的眼眸裏,多少猜出了一點,母親曾經在這裏遺漏了一個夢!那個夢是母親一輩子的痛,也許,父親這次再次回到故鄉,就是為了要尋尋覓覓!她曾經好幾次話到嘴裏,卻都被母親很巧妙地避了開去,於是,她隻好幽幽地歎著氣,不是為了什麼,而是為了母親心中的那份痛!她歎了口氣,收回了那份神遊的思想,然後環顧著四周,她發現內室是分三層布局的,最前麵的是一間小小的廚房,不大寬敞的客廳裏,放著一桌和三椅,沙發是淡綠色的,整個客廳簡潔大方而美觀。雪白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書法框,作品的題目是《長相思》,那裏麵的字輕便流利,神韻嫵媚而含蓄蘊籍,那份秀潤與飄逸顯然是出自一個女人之手。她下意識地笑了笑,然後,目光專注地停在那上麵一排排生動的字跡上:
“長相思,在闌亭。煙雨紛飛初相逢,芳草盈盈訴知音。涼露沾衣何足奇,倚船兒,情萬縷!迎著絲雨笑春秋,都道無人情似我。風波乍起,恨與山疊。君眠不休思欲絕,妾心涼透,欲走還休,待離別時怎離別?今宵醉也,明朝去也,留與不留,都是和羞走......”
她看著看著,一時之間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了,她似乎看到了女主角和男主角那種深深相愛的畫麵,可是,最後他們卻被迫分離了,好一句今宵醉也,明朝去也,留與不留,都是和羞走!她幾乎能看到女主角憂怨和無奈的眼神,老天,這是怎樣的一種愛?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去捕捉那最下麵的署名——“孟竹煙”,老天!她倒吸了一口氣,心髒在刹那間狂跳起來,這不是母親常用的筆名嗎?母親真正的名字是孟竹,而母親最喜歡用雲煙來比喻自己,所以,她總喜歡在筆名中加入這個煙字。父親常常當著他們兄妹的麵,豪無顧忌地說笑著,“你媽呀!她是一朵飄飄嫋嫋的雲煙,誰抓住了這朵雲煙,誰就是最最幸福的男人!”而他們兄妹曾經是多麼的感動在父母親的這份深厚的感情裏。可是,母親怎麼會寫下這篇《長相思》,而這詞中的男主角是誰,是父親嗎?或還是另外一個男人?難道這就是母親遺漏的那個夢?母親曾經在這裏居住了兩年,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如果,母親知道宣姨會在二十多年以後還留下了這幅作品,她還會讓她來到這個清藝齋嗎?就在她思潮起伏的時候,宣焨已經榨好了一杯青蘋果汁,從廚房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