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暖霞原本稍有嬌慣性子,見此情形也隻有眼圈一紅,不言一語疾走下樓,悅兒憤憤提了東西,扔下一塊銀子緊隨小姐而去。
斜倚窗口目送藺暖霞主仆身影漸消,美婦人緩緩轉頭目無表情對身旁相公說道:“走吧!”那“猥瑣師爺”素知夫人性情,竟滿頭大汗,右手使勁掐著左手,唯唯諾諾顫顫輕道:“嗯······”二人便往樓下走去,路過櫃台“猥瑣師爺”多給了點銀錢,美婦人卻望了那嗜酒的白衣公子一眼方才離去。
那白衣公子若有所覺,隻動了下嘴角,眼光仍然淡淡望著方才青牛玉像遺落之處,嘴角又上揚了數分,眼中卻閃過了一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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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三刻之後,在北叔州一偏僻無人巷弄中,隻見方才白衣公子輕搖折扇,悠閑賞玩著青壁之上一株努力生長的青草,隻是時不時的收扇敲手顯示著此人實是等待著什麼。在此人身後,赫然半跪著三名大漢,若藺暖霞在此,會一眼看出這些正是肴香樓中令她膽顫心驚的青麵凶人!
忽然白衣公子耳朵一動,望向一處,隻見又有一名青麵大漢出現眼前,縱身騰挪間自屋頂落下,也半跪於白衣公子之前。
白衣公子微微笑道:“狼煞,打探清楚了?”
狼煞生硬說道:“稟右護法,方才少女乃是這北叔州城南藺府中人。據屬下打聽藺府家主藺弈道是天人峰蒼宿賊道的不記名弟子,武骨甚佳,道家天人養炁真法修習已至較高境界,不遜護法。藺家以營茶為生,頗為富裕,習武之人隻藺弈道一人。”
白衣公子輕笑道:“好的很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門主苦苦尋求數十載的寒晶青牛玉竟然被我找到了!原來是被蒼宿道人所得,這老道雞賊的緊呐!當年此玉失落之處他好巧不巧便在數十裏之外,不遠不近,門主足足暗察了他三年無有所獲。如今······是誰——”
白衣公子突然眼神一厲,手腕微抖,一抹黑紅射向一處,卻見兩道身影輕巧避過,淩空飛下,正是數刻前同在酒樓的美婦人夫婦。
那婦人掩嘴一笑道:“千邪門右護法簡霜寒簡公子好俊的功夫,就是不懂憐香惜玉呢!方才可真嚇壞奴家了呢!”
簡寒霜笑意又現道:“原來是九娘子賢伉儷當麵!是否方才酒樓中簡某未與二位打聲招呼,九娘子才故意說錯簡某之名呢?”
那“猥瑣師爺”模樣漢子此時卻是一臉正氣,麵若璞玉,鷹眼濃眉,身上青短武打一塵不染,靴履微分,竟與方才酒樓中判若兩人。
隻見他冷哼一聲道:“姓簡的,江湖往北誰不知你反複無常,顛倒黑白的本事?我家娘子好意點你之醒。怎麼不領情呢?”
簡寒霜哈哈笑了說聲,樂道:“卻不知方才是誰在酒樓裏放蕩無禮竟旁若無人摸人家小姑娘的腳?如此斯文敗類,天下之人實該共討之!賀杲仁!你說呢?”
賀杲仁麵不改色,淡淡說道:“虧你自稱北野風流無雙,孰不知一雙妙足柔潤白皙,動人心魄,極其難得?自古這女子玉筍三寸······哎呦——”
一旁薛九娘聽得直皺眉頭,俏臉含霜,纖手一伸一擰,待得夫君叫出聲來方道:“再敢搬弄你這臭腳經!簡公子,明人不說暗話,那青牛玉像還請高抬貴手,我夫君一時手殘,害得那小姑娘現寶於明,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管!”
簡寒霜笑著搖頭:“九娘子真真誤會簡某了,說的好像簡某喜歡辣手催花,殺人放火一般······”
賀杲仁打斷喝道:“笑話!誰不知你千邪門······”
簡寒霜頓時變了臉色:“勸閣下說話還是小心點兒為好!千邪門如何,還輪不到你這癡腳漢來評判!退一萬步說,簡某自認光明磊落,千邪門縱有瑜瑕,也是千邪門之事,無關簡某,各家各派難道就無一二個濁中清流、暗裏明燈嗎?”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真真假假,賀杲仁冷笑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廢話少說,這藺家我夫婦二人保下了!如若不服,手底下見真章!”
一旁狼煞眼中凶光一閃,握刀之手微動,身影便欲向前,其餘豺、虎、豹三煞跟著意動,卻被簡寒霜折扇攔住,說道:“江湖情麵何必如此,也罷······”
話音未落,右手複又微抖,三道墨光直撲賀杲仁麵首,四煞無語刀先掙鞘,朝著薛九娘眼、心、腹、足同時斬去!
如此近距離賀杲仁隻堪堪避過,口中大罵卑鄙,卻見得薛九娘蓮步輕移,腳踏四象,指凝罡勁,素手微點,四柄凶刃轟然蕩開,柳腰又轉,人已飄至三丈開外!
隻聽得薛九娘冷然微怒道:“看來奴家今日不得不······噗······”
賀杲仁詫異隻見自家娘子手捂胸口吐出黑血,人已萎靡七分,急忙飽提內力,臉成醬色,雙袖猛揮,一股勁風排海摧山攜雷霆萬鈞之勢,呼嘯而向簡寒霜五人!正是賀杲仁苦修二十載的儒家八德神功!
五人深知不可輕易力接此招,四煞聯手,橫刀向前,功催至刃,齊齊一擋,紛紛臉色一白,總算微退半步擋下此招。
卻隻見得賀杲仁借此時機飛落自家娘子身側,攔腰一抱,施展蹬雲梯輕功,隻一眨眼二人便在遠空,隻聽得賀杲仁空中餘音:“姓簡的,此事不會善罷甘休——”
簡寒霜冷冷一笑,阻止四煞欲追之態,心複淡然,折扇輕敲,思索著奪玉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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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酒樓之行後,藺暖霞駭然發現家中之丁竟然日漸減少。
藺府位處北叔州城遠郊之地,隻因家中需大量闊地晾曬茶葉。起初隻聽聞廚娘告假數日歸鄉探親後便再沒有回來,再後來藺家管家竟在後園林中發現數名府丁屍首,死狀猙獰,渾身發黑,嚇得管家急忙報予家主藺弈道,請示是否報官府知曉。
藺弈道臉色鐵青應了。誰知派人多時竟不見回報,藺弈道方知不知何由招惹了江湖凶殺。
藺家人丁不旺,藺弈道膝下僅有藺暖霞一女,家中興盛之景全靠長工佃戶撐持。藺弈道不僅武功卓絕,為人寬善大方,治下有度,如此方不至外丁反客為主。隻是此時此刻人心惶惶,心知閑人再多也是無用之理,深思熟慮過後,召集眾人,大手一揮,散發盤纏路費,遣送府中之人。
有念舊遲疑者,有驚懼結伴同行者,有忠心耿耿者,不過三日光景,藺府便僅剩十數人。
藺家議事堂中。
藺弈道喟然歎道:“前日結伴離去之人已然不少,分數路離開,如此也未見得官府知曉派人來此!我所鬱者,這莫名的仇家究竟是為何而來?也未見人登門,也未見索要之信上門,誰人或知一二?”
說罷環顧左右,此時在場之人有藺夫人藺餘氏,正緊緊抱著驚懼的藺暖霞,一旁悅兒臉色蒼白不言一語。此外便是藺家三代管家林伯與八名手持長刀的忠仆。此八人實則是藺弈道半名弟子,皆有尋常武藝在身,內功雖然平平,看家護院卻是手到擒來。
林伯手撫白須道:“莫非是老真人之仇家?苦尋老真人不得,來此虐殺我等逼迫老真人現身之舉?”
林伯口中老真人便是藺弈道恩師蒼宿真人。藺弈道亦撚胡而思,尚未置可否是非,家仆藺大郎又開了口:“老爺,我以為無關老真人之事。老真人一向謹慎,江湖之中知曉老真人與老爺關係的固不在少數,可······咱們深知老真人為人,不仇則已,但仇仇明。老真人所結仇怨不多,一旦結仇,必會將這仇怨了卻到底,處理妥當。絕沒有半路撒手乃至牽連親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