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男人吃軟飯沒什麼不好(二)(1)(3 / 3)

“可是我覺得他好像精神不是很穩定似的。保不準突然神仙附體了,誰知道他能幹出啥來?”

“但就算不讓他去表演,把那十幾卷神歌記錄下來,這次任務也堪稱夢幻。”

“還是師姐高明,總是同時握著幾個小錦囊。我以後可不替你操心這些事了。”

“你以為就山寨港姐能把你蒙得團團轉?”

“咳,你就甭提蕭淑慎了。不知道她現在咋樣了呢?”

“人的心眼不能太多,否則外科醫生都不知道修哪裏管用了。”

我一人剛躺下沒一會兒,師姐忽然躡手躡腳地進了我的屋。

“你這是幹啥啊?小心白姐姐過來揪你回去。”我壓著嗓子說。

“嘁,就是她讓我過來的。”

“為什麼?”

“她說她怕晚上麵紗掉下來,嚇到我。”

我和師姐冷靜地並排躺著。

東北的七月夜裏還會有微微的涼意。

那屋裏寶力高和含袞的呼嚕就像他們呼麥的兩個聲部一樣,高低錯落、此起彼伏,時而如同地熱泥漿裏的冒泡,時而如同信鴿掠過時的呼哨。

“你想什麼呢?”師姐迷迷糊糊地問我。

“我想他們了。”我昏昏沉沉地答應著。

我想大內、李玄、李白、趙春、老葛、花嘉第……甚至是閃著藍光的何靈……

甚至是隔著厚厚的玻璃一條細如筆痕的魚。

夢境裏那魚的眉眼每每將要清晰之時忽然又被漣漪打碎。

一大早聽見寶力高大叫。

我們立刻爬起來。

含袞不見了。

“是不是去遛彎了?”我說。

“從沒見他有這種習慣。”寶力高說。

白麗音去廚房看了一下,出來說:“估計是扛著蘑菇去找鬆花了。”

“這老東西,一如既往地犯賤。”寶力高說。

我們在“高興大舞台”後門找到了含袞。

他躺在一叢鳳仙花裏。

鳳仙花鮮豔的花漿抹在他青黑腫脹的臉上,像血汙,又像胭脂。

他仰麵朝天,眯著眼睛,像失去知覺,又像在享受陽光。

就好像他真實的處境一樣,逍遙又淒慘,半神又半癲。

旁邊一個花子看著我們走過來,趕緊把那條擰得跟盆景似的腿扳到前麵來。“是來找他的吧?這老頭沒事。就是挨了幾個耳刮子,幾個二踢腳。我可是看著他挨打長大的。老頭越打越結實,啥鈣片都不用吃,骨密度嘎嘎高。還是可憐可憐我這樣的吧,天生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不能走、跑不能跑。就是這條長點的腿吧,他媽的腳尖衝著後腳跟,你說天老爺是哪裏人啊?哪裏腦袋讓耗子嗑了?咋把我造得這麼次呢?不能靠天不能靠地,隻能靠兄弟姐妹叔叔大爺投倆紙幣硬幣,你們付出一點點,我給你們念佛三百天。”

在北京出一趟門可以見到各種流派的乞丐,練得差不多已經鐵石心腸了。

不過第一次聽這種東北風格的耍貧乞討還挺有意思,隨口哇啦這麼大一堆,有點本山流的意思。況且人家確實是殘疾,絕不是那種背帶褲子裏麵塞個坐墊就愣充孕婦討錢的那種。

我正要掏出五塊錢給他。

白麗音急忙把我的手按住。

花子見狀道:“大姐你長得仙女下凡似的,心靈一定老美麗了。慷慨能延緩衰老,施舍使人身體健康。”

我們隻好走過去,圍著含袞。

寶力高正要伸手試試他的鼻息。

忽然含袞鼻子裏發出一連串哼唧聲,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你們別害怕,真沒啥事。這老頭呼嚕打得可有水平了。一口氣跟韓國電視劇似的,老長老長了。不知道的人還尋思他休克了呢。他以前是不是當潛水員啊,肺子肯定老大老大的了。”花子繼續貧嘴。

臨走的時候,師姐還是偷偷給他的破錢盒子裏放了十塊錢,師姐把手指壓到嘴唇上讓他別出聲。那花子突然單腿立起來給我倆合掌致謝。

在寶力高家,寶力高跟他說我們邀請他去北京演出,還要出國。

含袞忽然用滿語夾雜著手勢說了一堆。

寶力高說,他無論如何一定要見女兒,和女兒說些話。

“小鬆花會見他嗎?每次都免不了鼻青臉腫的。”白麗音說。

“這次這老頭很堅決啊,看來不完成這個心願,他哪裏都不去。”寶力高說。

“這父女倆怎麼成了這樣?是因為含袞是個神漢?”師姐問。

“大概如此吧。反正鬆花自打上了中學就跟人說她爹姓潘,其實老潘隻是她的姨父。老潘現在是文化局的副局長,職業很體麵。老潘也喜歡鬆花的天分。現在除了我們少數幾個人,都以為她是老潘的親女兒呢。”寶力高說。

“那回來再跟她女兒見麵不行嗎?況且那時候含袞的身份就不是神漢了,而是非物質文化遺產藝人,沒準全省都知道了。”我說。

寶力高看了看我們,忽然凝重地說:“這老東西說自己的命不長了——他說他這次看得很準。”

“咳,每次世界杯占星大師都跳出來說荷蘭隊能拿冠軍……”我正要說下去,忽然看見寶力高和白麗音都異樣地看著我,我隻好咽了回去。

“先不管真假與否,我們想轍讓他們父女相見不就行了。”師姐說。

想來想去,覺得世間事還真詭異啊,親爹要見親生女兒,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後爹的幫忙。

寶力高作為呼麥藝人和文化局長老潘自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