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初冬時節的天空晦暗不明,空氣中間或流動著宛若野獸低吼的冷風,冷風一過,便有幾片楓葉打著旋兒飄了下來,又因著昏黃路燈的映射,仿若金箔灑落。
整個楓苑別墅依然沉浸在寂靜睡夢中,別墅區中心有個楓葉形狀的湖,謂之楓湖,對著楓湖的是一座三層樓的白色獨棟,透過沒有合嚴的窗簾,隱約看到有光亮從二樓某個房間泄出,離近看,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歐式大床,床上似有個女人在不安地左右翻騰。
倏地,人仿佛從噩夢中驚醒,從床上一躍而起,蠶絲被從胸口滑落,長發垂落在身側,她的手緊緊攥著胸前的被子,因為太過用力,蒼白的手背青筋畢露,眼睛低垂,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冷汗浸濕睡衣,夢中冰冷的江水灌入鼻口的窒息感真實又可怕。
良久之後,她才仿若回過神來,頹然鬆開被拽得不成樣子的被子,慢慢癱軟在床上,眼睛直直望著繁美精致的床幔,臉上猶殘存著驚慌,鬢邊幾縷黑發被冷汗打濕貼在臉頰上,襯得蒼白的鵝蛋臉更加瘦尖,嘴裏喃喃道“這裏不是南朝,不是皇宮,沒了,所有的都沒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冷汗黏膩膩的貼在身上,讓人非常不舒服,於是掀開被子,光著腳走向了浴室。
拍了一下牆上的照明燈,浴室立刻亮如白晝,打開水龍頭,溫熱的水流帶來了一些真實感,她抬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秀發烏黑,茂密如瀑長到背脊,細白的鵝蛋臉,大而圓的杏眼含情脈脈,眉似彎月,鼻梁高挺,鼻尖挺翹,紅唇豔豔,透著我見猶憐的嬌媚,完全不似前世端惠公主的冷若冰霜。
輕撫了一下臉頰,滑膩冰涼的觸感仿佛在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鏡中的臉龐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上一世的自己雖是皇後所出的嫡幼女,但為了維護皇室尊嚴與氣派,為了成為母後的依仗,晝夜不息學文練武,不知吃了多少苦咽下多少眼淚,奈何父皇沉迷道術不理朝政,叛軍殺入皇宮,自己在母後的拚死掩護下逃出宮,卻仍被叛軍一路追殺,走投無路之下跳了江,再一醒來,便從端惠公主南靈鈺變成了新婚的賀令榆……
一想到母後,南靈鈺,哦不,是此時的賀令榆心中便是一痛,悲傷如潮水湧來,眼眶隱約沁出水光,趕緊低頭捧了一把水潑在麵頰上,此時眼淚也仿佛有了傾瀉的理由,隨著水流噴湧而出,浴室裏漸漸響起了壓抑的嗚咽聲。
忘不了母後用力抓著自己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數,一字一句宛若泣血:“鈺兒,南朝氣數已盡,天命難違!母後已為你安排好護衛,護送你出宮,答應母後好好的活著!”而此時的自己早已泣不成聲,回握著母後的手:“不,母後,我們一起走,鈺兒要和母後一起走!”母後一把將自己攬入懷中,語氣哽咽又不容置疑:“孩子,聽著,南朝如浮萍岌岌可危,母後身為一國之母,國若破便無顏麵苟活於世!你出宮後,忘掉宮裏所有的一切,也不準為你父皇母後守孝!母後對你嚴厲是希望你能自立強大,母後從未嫌棄過你是公主,你阿姐早逝徒留一子,母後已是錐心之痛,現在隻求我兒能活下去!世上的母親怎能不愛自己的孩子,你每一次被罰,傷在兒身痛在我心啊,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慢慢止住眼淚,賀令榆關掉水龍頭,深深吐出一口氣,呼吸漸漸平複下來,看了一眼鏡子,鏡中人杏眼汪汪,連鼻尖都變得鮮紅,麵龐愈發顯得楚楚可人,心中暗諷:明明差不多的麵容,身為端惠公主的時候,別人隻會覺得公主麵似冷月,氣勢威嚴,高貴不可攀,現在變成賀令榆,倒成了扶風弱柳式的病美人。
可不就是病美人,她接收了賀令榆的記憶,自然知道原主患有抑鬱症,需要吃藥治療,本來已經穩住病情,但三天前突然收到一個匿名短信,看完後便萌生了死意,跳入楓湖裏,要不是被人及時救上來,在這樣的天兒落水不死也得大傷元氣……
但是原主現在的處境,也是十分棘手,原主成婚才十天,還是商業聯姻,新郎向旭橪結婚當晚便因急事出差,至今未回……
但不管怎麼樣,既然有幸得以死裏逃生,就當是母後在天的庇佑!畢竟她可是太傅的得意門生,多次被誇讚甚至暗自扼腕不是皇子,是被世人敬畏、雷厲風行的皇家公主,想到此,賀令榆慢慢咬住下唇,眸色逐漸堅定,恍惚間有了端惠公主舊日的幾分神采。
早上8:30,雖是初冬,外麵也已經是一片光亮。賀令榆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敲門,一道恭敬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過來:“二太太,您起了嗎?早飯做好了,需要將早飯端上來嗎?”
在聽到二太太字眼的時候,賀令榆就已經完全清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待管家程姨說完後,才開口道:“知曉了,一會我下去吃。”“好的,二太太,我在一樓等您。對了,今天出太陽了,天氣不錯,但是有風,您還是得注意些保暖。”說完,程姨便下樓了。
等門口腳步聲慢慢遠去,賀令榆一把掀開被子,走向衣帽間。衣帽間是一個單獨隔出來的頗大的房間,由一扇白色的推拉門和臥式銜接,推開門,首先入目便是一排排架子,上麵擺滿了款式各樣的女式包包、鞋子,架子前麵擺著一個玻璃櫃,裏麵是一些珠寶首飾以及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