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言之鑿鑿的挑明這場席卷東南沿海省份的災禍,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
多多少少都上了些年紀的老炮們,總借著煙草與酒精的安慰與麻痹,嚐試暫時擱置滅門乃至滅族的悲痛,卻又在不經意間因回想起了什麼,從而憤恨到了極點,捶胸頓足,痛心疾首,紛紛大罵U國佬的不是,大罵U國佬亡我國民的狼子野心從未改變,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卑劣無恥的種族!?
身為晚輩,成年、青年、少年間皆有著類似的共識,即為期兩年的島嶼爭端以及貿易戰爭還不足以使那人類的燈塔,遙遠的山巔之城惱羞成怒,到了必須動用生化武器的地步,那不得開啟第三次世界大戰不可?
索性也有人在猜,準是哪個餓死鬼又在糟踐果子狸了,興許又是哪個不舉男聽信了壯陽的說辭又燉起了蝙蝠湯,為數不多,見一麵則少一麵的幸存者們難得齊聚於“聯絡之廳”時,便經常能看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災前,那些曾令人感到怪異的狀況,可說著說著卻漸漸失了底氣。
至於我~
“赫蘿”,這個取自英文單詞“Hero”的中文名字。
顧名思義,咱是個地地道道的混血兒,不光有著一雙天藍色的眼眸,還有一頭幾近趨於雪白的銀絲,傳承自歐裔白種人的基因,使我與天生講究黑頭發黃皮膚的C國民眾間顯得格格不入。
能說普通話,方言也不差,待人和和氣氣,處事井井有條,順勢甘當一尊神聖不容侵犯的人偶,倒是因此回避了諸多兩難的境遇。
我既做不出端起碗來吃肉,跟風敵視好歹生我養我到六歲的故鄉,也做不得放下筷子罵娘,指著僥幸生還後便積極投入自救與救助工作中去的公務員的鼻子,進而嘲諷他們引以為傲的製度優勢怎麼偏偏這時沒了響應~
倘若僅僅依靠少數的,比如毅然決然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猛男,以及後知後覺自己因禍得福需另當刮目相看的異能者實在遠遠不夠,倘若再這般拖延磨蹭,置掙紮在生死線上的瀕危者於死地的,恰恰不是那些行屍走肉,而是將生命淡漠至頂點的有關部門。
“喪屍”、“活死人”、“怪物”、“喰種”、“食屍鬼”,以上稱謂形容的其實是同一類物種,而我取影視、題材中所慣用的“喪屍”一詞,來形容我們那些看似死而複生,且能迅速變更一副嘴臉,仗著血盆大口,與不知是何原理的蠻力,從容製造大量死傷的同胞們~
今日風平浪靜,時不時沿四麵八方傳來或遠或近的,由單隻或多隻喪屍發出的陣陣低吼,已經輕易不再叫我們驚慌失措六神無主。
許久之前,伴隨著又一批無法靈活應對與喪屍同處一屋簷下的幸存者就此殞命,街道上,社區裏,樓房中,便再也聽不到一絲曾經的煙火人情味。
她們亦無意製造了過大的聲響,致使喪屍懷揣著“瞧一瞧看一看”的心態破門而入,造成一母一子雙雙遭受重傷而身染病毒,這對感染者後來是怎麼被處理掉的,沒有人多問,倒是也有別人去過那間血淋淋的小屋,次周,頗有活著的人都去總基地聚一聚之用意的碰頭會上。
一男子對著席下頗為感慨的說,“也許是這位母親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心力交瘁下便不住打了個盹,她累得連孩子悄悄脫離了她的懷抱也失了感覺,孩子哪懂得如今什麼是不可觸碰的底線,便模仿喜歡收聽早間廣播的父親,先將收音機的音量撥得高高的,再把按鍵往下這麼一摁——”。
[姐姐,你的咖啡!]
【好,謝謝你幫我拿過來~】
說罷,手心接過冷飲,轉身便擱在了桌麵上,我並非粗枝大葉到全然無視細節的人,她微微顫抖的手臂,仍未徹底恢複常勢的聲線,皆使我對小妹“隻鶴”方才究竟遭遇了啥而感到好奇。
[我給馬桶衝水的同時又下意識拉開窗戶了,結果就——]
欲言又止,隻鶴隨即訕訕地掰弄著手指,目光則習慣性的錯開與我的對視,僅憑這一點,那些自以為眼光獨到的智叟們便足以發表尖酸刻薄的長篇大論。
眼下結合時局與態勢為之考量,你若張口閉口仍是滿肚子小家子氣的人,就隻配淪為烈日暴曬下的一攤爛肉~
我大概知曉小妹支支吾吾的原因,於是便邀請隻鶴一同就座閑聊。
我知道,她向來禁不住我的善意~
隻鶴先是小心且拘謹地抽出紅木餐椅,而後她雖然服帖地坐了上去,卻也令我再次目睹她那維持椅麵前三分之一坐姿的矜持,遂頓感這幾日的朝夕相處也並非全然對牛彈琴,中產與小資產階級的女兒們怎麼會做不成朋友呢?
[戴叔叔,是姐姐的“先生”,如果沒有他一次次茶餘飯後的趣味講古,姐姐也不會輕易對泉南市萌生第二故鄉的想法吧~]
[我們不是說好,等醫生研製出了解藥,喪屍可以重新變回人類,我們要一起找戴叔叔補課的嗎?]
稚嫩的嗓音,迷惑的神態,這位年幼的存在仍銘記著七日間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