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要給江城市——這座我長大於此的城市一個主題色的話,那肯定是灰色,我想。說起來,從前有人稱這座城市為“東方芝加哥”,現在來看,隻論這一年四季都陰陰鬱鬱,連晴天都能算奢侈品的糟糕氣候,稱之為“東方倫敦”可能更加貼切一些。
更別說在這剛剛入秋的九月,卷積的烏雲鋪滿了整個天空,向人間不留餘力地播灑著絲般的細雨。這雨水不算大,卻能在接觸到人體肌膚時帶來足夠的寒意;更別說滴落在脖頸等敏感部位時,任憑再堅毅的硬漢,恐怕也會不住地打個激靈。
路上的行人隻是自顧自地縮在傘下,匆匆地向目的地趕去。透過車窗看去,尚未完全明亮起來的昏暗天空下,橘色的路燈裏,盡是一個個忙碌的身影。
這時我便慶幸起自己早些時候的選擇來,雖然搭乘公交不如步行那般舒適,也不如騎乘自行車那般靈活,但至少在這個充滿寒意和濕度的早晨,自己不至於成為那綿綢細雨中狼狽的一員。
現在是央都時間六點五十分。
公交顛簸著從隧道中駛出——說是隧道,其實隻是這段十字路口不堪堵塞的重負,將一部分道路移到地下罷了——接著即使隔著雨滴朦朧的車窗,我也能看清下一站的目的地:厚重的濃密烏雲下,浮雕有“洛珈中學”四個鎏金大字的學校門牌屹然矗立在那裏。半開著的正大門旁,幾平米見方的安保室窗戶裏透出冷清的白色日光燈光,這燈光下本就稀稀疏疏的進出人員,此時則更像沒有生氣的皮影,遠遠地看去,隻有點點暈暗的剪影。
這氛圍簡直像傳統RPG遊戲裏的魔王城一般。
“洛珈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請——”
未等電子女聲報完站點,我便跳下車去,撐起自己的傘。稍稍站定之後,環顧四周——或許是時間太早的緣故,校門口周邊的店鋪盡是大門緊鎖,一派蕭條的氣息。
說起這些店鋪,雖然大多都是小吃店,但在其之中,卻有一家店鋪顯得格格不入。那是街對麵的一家店鋪,看起來像是飲品店的樣式,棕木色招牌上刻有“UnGiardino”的字樣——這顯然是這家店鋪的名字,隻是雖說是拉丁字母的組合,我卻並不能識得其表達的含義——這顯然不是英語,大概是法語或者意大利語——反正是我不能識得的語言。
我向洛珈中學內走去。
這所學校體量上不算大,但樹木和大大小小的花壇將本就不大的地盤壓縮的更為緊致,看來學校是花了相當一部分心思在綠化上。從校門口徑直走進來,道路右側綠化帶裏抽出根根迎春花的枝條,隻不過現在的季節並非春季,這些柔韌的生靈未能展現出它們最喜人的樣子;左手邊則是四片塑膠地麵澆築的籃球場,或許是已經使用了些許年頭,盡管籃網看起來還像剛更換過一般新,但塑膠地麵已然有些不平的坑窪。
再沿著道向後走,花壇的後側是一塊小型的足球場,上麵的草皮還如盛夏時那般蔥綠,興許是不會隨四季變化的人造草皮?然而我此時已經沒有時間去考究這個問題,因為我的目的地在我的左手邊——籃球場的後方便是學校行政樓的入口。
雖說我是,但是偌大的洛珈中學,總不會把印有“行政樓”這三個大字的招牌掛錯地方吧。
如此想著,我走進行政樓的大門。
冷色的燈光經過同樣純白的地板瓷磚反射,有些晃得人暈眩的感覺。但這相對封閉的大樓內相較於涼風肆虐的室外,終究還是溫暖了許多,這相對舒適的環境也讓我的頭腦稍稍緩過神來,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說起來,按照原計劃,即使我不知道自己將轉入哪個班級,也能先去本年段教務處谘詢一下,更不用說作為轉校生,更應當先去拜訪一下本年級教務組辦公室,姑且給班主任打個招呼,也好認識一下各科的老師。
隻是,當前有更加嚴峻的問題擺在了我麵前:這看起來不高的行政樓裏,一層卻至少有數個房間,且全都大門緊閉。更要命的,是每個房間門口並未懸掛門牌——不論是教室還是活動室,還是辦公室或者財會室,通通沒有什麼顯著性的標識。
這樣一來,別說是找到教務組的辦公室,連找到廁所都是難題。這樣的布局和設計,真的不會對平時辦公造成麻煩嗎?
然而我已經沒有選擇——這樣的條件下,隻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辦公室肯定是徒勞,不如就先在這裏等著,等下一個人出現在行政樓的門口,就向他詢問高二年級組的教務組辦公室在哪裏。
透過行政樓的玻璃大門看去,門口行人仍是稀少的可憐。或許是來得太早了?之前聽說洛珈中學從來要求學生七時十五分以前到達學校,隻是按照這個標準來看,我似乎也並未早來多少吧……
“喲。”
就在我出神的這個片晌,一個男聲從麵前的大門外傳來。
“是程陸吧,咱們以後是同班同學了。”
我定睛看去,麵前是一個清瘦的男生,莫約一米七五出頭,雖說這個身高在同年段也能算作高個子,但比起常年運動的我本人來說,還是要矮上一截。男生麵容清秀,十足的英氣,眉眼卻如禿鷹一般狹長。那對栗色的雙眸,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我,一如捕食者打量著獵物那般。
不對,重點是,我根本從未見過這個人啊?!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卻衝我點點頭,臉上掛著一絲笑意:“柳世卿,叫我全名就行,我現在回班上,要不要跟我來?”
“哦……哦。”我有些跟不上麵前自稱柳世卿的男生的語速。
柳世卿滿臉笑意地邁出步去,我也隻得跟上他的步頻。
“我認識你嘛?”
疑惑了好一會,我還是忍不住發出這樣的疑問。
“你來太早了啊……”柳世卿年卻沒有管我,隻是自顧自地說道“按照洛珈中學的習慣,開學日的上課時間在八點左右,比平時晚上三刻鍾。現在這個時間點,即使是特別勤奮的教師,也不會這麼早通勤。”
“哦……”我點點頭,怪不得都快臨近七點,卻還是隻能看見零星的行人進出校園。隻是,又有一個問題從我腦海中浮出:“既然時間這麼早……那早上門口進進出出的是……”
“高三生啊高三生。”
柳世卿在行政樓走道的盡頭轉過彎去,居然是一條長廊。長廊的左側是教室,仍是沒有懸掛門牌,隻是在墨綠色的門板上用白漆寫上了“111”、“112”等字眼;而右側則是花壇和空地,從長廊上可以看到,長廊的盡頭又是一座小樓。空地上有零星的身影,忙碌地向前方那座小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