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萌微微睜了睜眼,瞥見窗簾縫隙間的光線像刀劍般密密麻麻地砍了進來,她歎了口氣,隨後下了狠心似的一把拉開窗簾,頓時,刺眼的陽光將這個狹小的空間照得透亮。
這個不到五平米的房間,除了留出必要的開門距離外,便被一架小床,一個矮櫃塞得滿滿當當。
萬萌慢慢鬆開捂住眼睛的手,過了一小會兒才適應這個突然過於亮堂的地方。她的腳如往常一樣,懸在了小床的床尾,而蓋在身上的薄被,的確也攏不住她這樣人高馬大的體型。
她百無聊賴地晃了晃腿,然後跳下床,嘴裏叨念一句:真夠財迷的,陽台都能改成臥室!
咕嚕咕嚕。
肚子發出了一聲抗議。
她抬眼,臥室門距她就一臂之遙,可她就是不想拉開門,視線反而被一個倉皇逃竄的蟑螂吸引住了。
這小蟑螂要放在從前,至少能驚嚇得她大叫五分鍾,可這兩年的顛沛日子挨過來後,再見到這些惡心的小昆蟲,她早已熟視無睹,心情好的時候便放任它們四處爬,心情不好的時候直接伸手捏死也是常事。
這小蟑螂估計也沒想到黑黢黢的好日子突然就一去不返,它使勁兒沿著牆邊角爬著,想找到個黑暗安全的棲身之所。
可轉來轉去,轉到櫃子裏,櫃子放了不少樟腦丸,那刺鼻的味兒將它攆了出來。再轉了一圈,床底偏偏又是鏤空的,哪哪都是光,最後,它便在這小地方四處打轉兒。
萬萌麵露嘲色,視線轉而眺向窗外。
這一年來,她總會無數次地懷疑自己,如今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從沒有這般不真實的感覺,明明每時每刻都呼吸著,但腦袋似乎被人掏空了,不能去想,不能去做。
她甚至有時會懷疑自己得了精神病,也許,她所謂的經曆過上一世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上一世,多麼遙遠的丈量卡尺啊!
倘若她沒瘋,記憶是真實的話,上一世的她應該能算作人生贏家了吧——有一個絕對愛自己的男人,有一份體麵的好工作,有一個挺身而出的閨蜜,有三套房,兩輛車,有足夠的存款。這些在當初的她看來理所應當的一切,其實在這個真實殘酷的世界已是多少人追逐的終點線。
然而她卻莫名其妙地死了,死在三十歲生日那天,死在沒來得及說出“我願意”的那一刻。死於——餐廳違規搭建的承重不夠突然坍塌的浪漫玫瑰露台。
她剛要大吼一聲:老天爺,你整我?!
沒想到,一睜眼,自己卻重生在二十歲的大學校園。
二十歲,二十歲啊!宛如沾上了朝露的野心勃勃的嫩芽,隻等陽光的沐浴便要展葉高飛!但,嫩芽沒有如預期般開花結果,反而被灼熱的大地帶走了生機,消蕾,焦葉,整個植株迅速萎縮,形狀比初生時還要難看。
一如她這般,以為掌握了未來便妄圖打破頭頂的天花板,步步為營,卻被一記鐵拳直擊要害,男人背叛、朋友離心、飯碗被砸、過街喊打……命運的“回饋”讓她重新看清楚這天地之大誰是主宰,螻蟻之身不過苟活爾爾。
每每想到這些,萬萌的心便開始發冷發痛。
她甩甩頭,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趕緊將注意力再次放在蟑螂身上。沒想到那蟑螂撞來撞去,居然摸到了門口,那門的底縫也絕對夠大,估計連觸角都沒碰到,它便輕輕鬆鬆地爬了出去。
萬萌趕緊起身,拉開門,左踩右踩,每次都被它僥幸逃脫。一路攆到了廚房,眼見它順著沾上腐菜葉的水槽下水蓋縫隙往下溜,萬萌氣急敗壞,隨手抄起一壺開水,嘩啦啦往裏灌,哼了一聲,“這回看你還能不能活!”
想來那東西是絕沒有活命的可能,萬萌順了氣,放下水壺,視線一掃,心頭又是一陣不悅——這狹窄得隻容一人轉身的廚房,能堆成這副垃圾收容站的模樣,也是人才!
台麵上混合著醬油色的湯漬明顯是昨晚剛弄上去的,速食品口袋散落在各處,還有一個滴答著水掛在龍頭上,顯然是不能再吃了;灶台上又是一圈油汙,那膩膩的黏糊糊的樣子當個粘蚊板絕對沒問題;地上不知為何還有一攤不明液體,誰知道那是什麼鬼?!
萬萌眼裏噴火,對自己現任室友極度不滿。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般生氣不太妥當……畢竟,自己是被她撿回來的……蹭住的人,貌似沒什麼立場去指責別人……
萬萌認命地垂目,彎腰打掃起地上的散碎零食。
吱嘎!
老鐵門的鏽合頁發出標誌性的尖銳摩擦音,隨之而來的,便是咚咚兩下扔掉的高跟鞋磕地聲。
“我回來了!人呢?”
伴著嬌氣的尖聲,一雙大白腿伴著超短格子裙邁了進來,“來來來!先吃飯!”
萬萌抬頭看了眼鍾,九點整,真夠準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