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精爽,是為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人生而有三魂七魄,三魂者,其謂天、地、人,也稱胎光、爽靈、幽精,人死後,三魂並不會直接消散,而是各有去處,胎光高升,爽靈歸祖,幽精入地。七魄者,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魂魄各入歸處,人才能得來世,若是缺了一二,即便有幸入了輪回,來生也必然靈性不全,癡傻憨頑。而三魂七魄全失者,哪怕是大羅神仙到此,也隻能空歎一句“前事可見,往後休追”。
風揚起稀薄灰火,似霧似紗,滿院來客,或坐著夾菜,手拿鑲有銀絲的木著欲要伸向桌上的佳肴,或搖晃杯盞,清酒入喉,或起身向其他賓客問好,麵上皆有笑意。
酒與詩,燈與火,高冠與華服,紅妝與美髯,所有的人與事都彙成一幅歌頌繁華的畫卷,可一場孽火過後,又能剩下些什麼呢?如今再看,眾人生死決於一村姑,又是否可笑?
蘇繡娘掌心朝向神庭,隻需一念,三魂俱壞,無有來生。俗子與仙神對峙,輪回轉世的機會也不過隻能淪為一介籌碼罷了。
“小姑娘,先前你在本娘娘的芳菲殿下祈求之時怎麼說的?願不錯殺一人,不多殺一人,對呀,是你不多殺,可沒說不讓本娘娘殺呀?”高挑婦人掩嘴輕笑,神色卻頗有幾分忌憚。
她輕拍胸口,作出一副受驚的樣子,如剛脫虎口的小鹿,不對,是大鹿,轉眼又遇上一群雙眸散發著幽綠光芒的豺狼,豺狼們齜牙咧嘴,一擁而上將大鹿圍住,尖牙上的涎水反射出瑟瑟發抖的大鹿模樣但誰又知道無害的鹿皮之下是否掩藏著真正要命的惡鬼呢?
這蘇小娘子正身可是難得的木魅之靈,天生地養,其魂魄對於她這種木屬神怪來說可是大補,卻是不能輕易教她毀壞了去。
也是天道無常,這等資質,若是有修士引路,登山而去,餐華食英,吞霞納氣,修行個幾十年少說也能夠落個識春秋之境,那等存在,就算放在整個人間來看都能稱得上強者,可惜呀可惜。
“這番話若是放在一刻鍾前娘娘可能當真得顧忌一二,現在嘛,多少顯得有點不自量力。”高挑婦人眉頭緩緩舒展,淡然如雲,剛才的緊張神態不過是這位娘娘的一時興致,故意逗逗這個蘇小娘子。
她念頭一起,附著在蘇繡娘右手上的灰火瞬間便被緋紅浸透,性情也瞬間從溫馴的狗子變成凶猛的虎豹。蘇繡娘的右手劇烈地顫抖著,支離破碎的臉上看不出她的心情,但也不難預料,無非是不甘、無奈這些。
但應該是沒有遺憾的,蕭遲捏著下巴,暗自猜想。他帶著思索意味地打量著這一幕,其實是在觀察那個突然出現的高挑婦人,這應該就是師父提到的那位“不知道哪處淫祠鬼廟”供奉的神怪了。
“還挺謹慎的嘛。”
不遠處,高挑婦人明顯已經掌控整個局麵,卻顯得十分猶疑不定,就在剛才,她運轉潛伏在桃花火深處的碧血氣,一下子便控製住了蘇小娘子,但也正是這一瞬間,周圍高牆之上似乎傳來一股洪水猛獸的威勢,與她遙遙對峙。
蘇繡娘右手不停地顫抖,直至如今,不僅僅是她的臉龐,甚至囊括大半個身子都已經化為了細密的灰線,並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些灰火甫一產生就直挺挺地撲向右手上頑固的緋紅色氣息,兩股同源不同類的火焰相互撕咬,紅色與灰色雜糅,二者相持不下。
她在以自身僅存的三魂為燃料催生灰火!
沒過多久,局勢被打破了,緋紅色火焰畢竟是無源之水,一旁的桃花娘娘又因為投鼠忌器不敢插手,讓蘇繡娘抓住了這難得的空閑之機。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高挑婦人猶豫再三,一咬牙,身形瞬間化為一團桃花瘴向蘇繡娘掠去,這可是世上罕有的木魅之靈,天大的風險也得冒一冒。
蘇繡娘雙眼一花,隻見一道碩大的粉紅色迷瘴向自己俯衝而來,盡管她是木魅之靈,天生為木屬所鍾,但未曾經過濯塵開竅,終歸還是個俗子,又何談與這少說是三境的妖物為敵。
若是這高挑婦人未曾打這些賓客百姓的主意倒也罷了,一報還一報,她既然替她報了仇,這魂魄給她也是無妨。但如果她胃口太大,哪怕再是自不量力,她也得讓她崩掉一顆牙。
先前為了報仇,高挑婦人傳給了她一道焚身造火的法門,也就是那些灰火的來源,焚盡自身白骨血肉,煉化一切有生無生,故而她的皮囊才是這副殘缺不堪的樣子,她一直在燃燒自己啊。